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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笑意减缓,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听不得裴忘归这么说话。
总觉得,跟交代遗嘱一般,听得人心里一拧。
“今日粮船会停在同辉。”裴醉抬手理着披风,将李元晦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又将他抱得紧了些,“我今夜便要走了。”
李昀手紧了紧。
“船工和兵卒都是陈琛排查过的,应当不会出问题。”裴醉嘱咐着,“但若有万一,先保住自身,再谈钱粮。不许冒险,不许任性。”
李昀抬眼清淡地瞥了他一眼。
“裴王殿下以何立场说这话?”
裴醉无奈笑了:“好,为兄全权放权给你,如何行止,请梁王殿下自行定夺。”
船身轻轻一颤,又响起烟火讯号。
船尾鼓声震天,从为首的粮船响起,三十艘遮天蔽日的粮船缓缓向着同辉的码头而行。
过了半晌,那沉重的铁闸门极缓慢地抬了起来,两侧铁链铮铮作响,闸门滴水如雨。江水载着粮船,船随水波缓缓滑进了码头停泊处。
没了督运官,为首的工头便殷勤地拿了对牌,一路小跑到码头仓库处的转运官面前,禀报了此行的粮船载粮数目,也方便他身份的核实。
李昀和裴醉换了普通船工的衣服,混在兵卒船工中,顺着人流,踏着摇摇晃晃的舷板暗自下船。
众船工本就是在下层那不见天日的腐朽船舱里摇橹,根本没什么机会见过这二位天家贵胄。再加上两人脸上抹了脏兮兮的灰泥,更没人能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王爷会淋着大雨混迹在这汗臭味浓厚的下等人中。
酒肆露天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挂了雨棚,炊饼香混着汾酒的香味随风飘,吸引着疲累的船工人群朝着歇脚驿而行。
裴醉攥着李昀的手腕,生怕他被拥挤的人潮冲散。
李昀努力挣脱裴醉如铁钳一般的禁锢,装作不经意地,将手滑进了那人略带薄茧的掌心中。
裴醉没回头,只是缓缓握紧了他的手,用大拇指极轻地摩挲他的手背,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这入骨的温柔。
雨声如雷,人潮拥挤似散潮鸟落,嘈杂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二人这双手紧扣的纠缠。
他们在这纷闹的人流与倾盆的大雨中,各自贪一份离别前的温存与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