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懒洋洋的问话,方宁十分正直且不要命地挪了过去,把痰盂捧到裴醉面前,期待而真诚地说道:“忘归,心火难消,气机郁滞,伤心肝脾肺肾。你心口堵着的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干什么呀,吐了得了。我都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你就吐一个嘛,好不好?”
“。。。方伯澜,你是属秃驴老僧的吗?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啊,我不属秃驴。周先生说了,秃驴头顶没毛,脑袋空空,他们没人欲,就没人性,是一群精神病。还是道士好,拂尘上全是毛,五脏红尘穿透,姑娘酒肉都在手。要不,你看我属神棍怎么样?”
“。。。”
裴醉很想撬开方宁和周明达的脑壳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砂石瓦土,才能把脑子硌成这样千奇百怪的曲折回路。
方宁浮想联翩,双眼灼灼地盯着裴醉:“对了,忘归,你最烦什么?我替你把它们找来。你看着~看着~就烦心到吐血了。”
裴醉揉着额角:“我最烦什么?你再多说几句话就差不多了。”
方大夫一点都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揶揄,期待地双手抓住裴醉的右手腕,一个劲地点头:“好,你想听本草还是伤寒杂病?我从头给你念!”
裴醉求救似的眼光投向李昀,薄唇微启,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救我。’
李昀难得见到裴醉被人堵到无话可说的无奈境地。
“。。。咳,方公子。”他从方宁手中接过了那个痰盂,十分认真地看向满脸渴望的方大夫,“若你信得过我,此事便交给我,可好?”
“殿下我当然信得过!只是。。。”方宁递了一半,又反悔了,跟痰盂缠缠绵绵地不肯撒手,“只不过忘归他每次都会把话题岔开,殿下一定要坚强,不要被他带偏,无论他亲殿下还是抱殿下,都不要。。。”
裴醉猛地掀了被子,作势要下地揍人,吓得方大夫赶紧松了手,抱头鼠窜,一路冲向了帐外:“最近军中伤风发热的人有点多,我去照顾伤患了!殿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裴醉半倚靠着木榻边缘,笑着骂他:“被周先生。。。咳咳。。。教得惯得不像个样子。。。”
李昀搀着他的手臂,将他扶到了软枕上斜斜靠着。
“没事吧?”
“有事。我晕得厉害,得找个人让我抱着。”裴醉反手将李昀带入怀里,两人便在榻上以一个亲密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用过膳。。。”李昀刚说出口,目光便落在了一旁凉透了的粥饭上,明显那人只动了几勺,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不怎么饿。”
“那我去让人熬点汤,你多少喝一点,好吗?”
听得李昀哄孩子似的语气又挂在嘴边,裴醉想笑,却又忍住了,只点点头,用温和的目光追着李昀出帐的背影,然后落在不远处的行军沙盘上,微微蹙起了眉。
等李昀再次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裴醉这副冷然出神的样子。
“忘归。。。”
他极轻地唤了一声,裴醉却没有应答。那人神色冷淡,眸色很暗,眼瞳仿佛蒙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坚冰,将他眼底所有的色彩都冻了起来。
李昀心尖像是被谁揪了一下,疼得他心口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