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野从胸口拿出一张极小的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与地名。
她声音发颤,举着布条的手也发颤:“这上面写着走私的时辰、地点与甘信水军中的内应,还有,贾厄与江南府吏与朝中官员往来的名单,我也简单抄了下来。我想,这些应对殿下有极大的助益。今夜多番试探,只是想看看两位殿下是否真可相托。末将本就罪该万死,不敢再在世间苟且偷生。还望殿下仁慈,能赐末将一个全尸。”
她赤裸着上身,女子曼妙的曲线暴露在阴冷血腥的诏狱中,手中举着那残破布条,眼中却闪动着泪光。
裴醉扯下身后的披风,随手甩在她面前,冷冷道。
“穿上。”
宣承野披上那厚实的紫色披风,然后恭敬地双手将那布条递到裴醉面前,然后自动退回了刑架旁,垂着头,直直地跪着。
只是手使劲攥着膝盖上的囚服,指节发白。
她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能在死前听到殿下这一番话,也算是无憾了。
裴醉捏着那布条,没忍住低咳了一声,右手用力按着心口,将胸前的布料攥出了道道褶皱。
李昀离他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清楚地听见了那人压着的急促呼吸。
于是李昀立刻敲了敲木桌,门口守着的扶宽满脸血迹地跑了过来。
裴醉勉强抬起头,唇色浅淡,鬓角冷汗隐秘地滚落下颌。
他瞥一眼扶宽脸上纵横斑驳的血渍,哑声道:“又来一批?”
“殿下不必担心,已经被我们杀了。诏狱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儿。”扶宽傲然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醉指着倒在地上的宣承野,淡淡道:“把她单独关起来。”
宣承野怔了怔,一口气懈怠下来,瘫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淌。
为何,她不必死?
“以一万对三万,你是有将才的人。如今大庆武将凋零,女子身份并非不可饶恕之罪。裴王不愿将你赐死,我亦可对此守口如瓶。”李昀看着宣承野狼狈的脸,摇摇头,“但,是死是活,在你,不在我与裴王。”
“你活着,会比死了还要更难受。”裴醉撑着木桌站起身,淡淡道,“你手上有一万同袍的血债,他们日夜会缠着你,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你那一时的怯懦与无能。要是你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本王没空赐你全尸,你自己干脆利落找根麻绳上吊,别再给别人添麻烦。”
宣承野被扶宽架起来,膝盖血迹斑驳,目光呆滞,宛若缺了灵魂。
“那么,你告诉我。你还活吗?”裴醉冷汗滚滚而落,他一步步走近宣承野,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女子,“宣参将,你还敢活吗?”
宣承野散乱的瞳孔渐渐归为一处,铺天盖地的痛涌上心口。
她张口便吐了一口血,在昏迷之前,狠狠攥着裴醉的手臂,呜咽道。
“殿下,我敢。我要活。”
第62章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