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慢。
裹挟着劲风的漫天火石雨仿佛定格在半空中,抬起指尖,便能触碰到那滚烫的火舌。
他喉咙里的麦芽甜味还没落下去,面前便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硫磺酸味。这极致的反差,伴着扑面而来的火焰炙烤,让他在这须臾之间,品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城墙重重地颤了一下。
时间仿佛一瞬又恢复了流淌,而他早已经被伍长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冰雪泥土。
小兵腿上的热流愈发明显,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羞耻,只呆怔地看着被石头打剩下半个肩膀的伍长。
那半盏茶前还独自高贵冷艳的伍长,此刻狼狈到看不出人形,半边身子无力地抽搐,白骨在空中孤零零地支棱着。
明明冰雪扑面,小兵只觉得手掌间鲜血的滚烫快要把他的手烤熟了。
“伍长,伍长。。。呜呜。。。”
小兵手足无措地抱着面若金纸的伍长,完全不知道自己能替他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去。。。敲。。。”
伍长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往外涌着鲜血,声音稀碎含糊,混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间,像是刮了一阵风,轻到留不下任何痕迹。
小兵躲在城墙后面抱着头瑟瑟发抖,耳边是震天火炮的炸裂声,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林大帅在挑选边城放哨人的沉重话语。
‘遵宁远侯令,非寡孤独者,不得守边城。’
小兵从垛口里窥探着来势汹汹的兰泞骑兵,又扭着僵硬的脖子看向远处的高大瓮城,和被瓮城牢牢护佑着的河安城门。
河安有三道防线,边城城墙、瓮城、河安城门。
他们,是敌军的第一道堑垒,是身后无数同袍和百姓的第一层保护罩。
是无可生还的赤凤营军人。
他扭曲裂口的小胖手被伍长轻轻地攥了一下,手里的鼓槌硬邦邦的,生冷地硌着他快要失去知觉的手心。
“我行吗?”
小兵憋着一口气,傻乎乎地朝着伍长问道。
死人已经不会回答了。
可死亡,本身就是一句掷地有声的回答。
小兵擦了把鼻血,提了提裤子,顶着凉飕飕的裤裆,扑到了战鼓前,用尽吃奶的劲儿敲响了那破旧的大鼓。
就算他是万千小角色中的一员,甚至渺小到没有自己的名字,对战局起不了什么影响,可他此时觉得,站在战鼓前的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漫天火炮如流星坠地,所到之处,鲜血四溅,尸块成泥。
无数边城守台人死了,活着的人,踩着兄弟的尸首,接过他们手中的鼓槌,站在那破裂的大鼓前,迎风拼命地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