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自己的血里,又痛又怕,低声哀嚎,变回了一头刚刚降生的弱小羊犊,任人宰割,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抽搐一阵缓一阵。
二十多年的生命在他眼前走马灯般的轮转,他见到了无数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又消失的人影,人来人去,或哭或笑。
他的一生经由这些人快速地串联起来,有的人浓墨重彩,有的人面容模糊,在他眨眼间匆匆而去,痛过、哭过、笑过、恨过、不舍过、思念过,他的母亲、奶娘、父亲……但无人为他停留。
恍惚中有人注意到他,把他抱起来,手指触碰到他周身的伤口。
他在那人的怀里发起抖来。
“云卿,别怕,我在这里,”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你要挺下去。”
他终于溃不成军,神志恍惚地抬手搂住那个人的脖子,就像多年前的无数个日夜,“你不要走……不要再走一次……”
他开始想他,想他的手、头发和眼睛,一笑起来,右边嘴角就出现一个酒窝,眼弯弯的像藏着个小勾子。夜晚的街道,剧院,生日,量身定制的衣服,从窗户翻进来贴上来的冰凉身体……想多了,脑子里被回忆填满,精神才从身体的痛苦上分散开,他趴在地上笑着哭出来,心里平静一些。
戒烟的第五日。
小石头站在房门外,听到里头传来撞击的沉闷声音和压抑的呜咽。他知道里头空无一物,是杜恒熙自己在撞墙,用血肉之躯去跟砖墙抗衡,一个活人被死物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扭过头,看见方形窗框外悬挂在天边的太阳,尖尖的教堂顶上挂着一个红通通的靶心,周遭是血红色的晚霞,整座城市好像浸泡在一片血色的恐怖中。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生老死葬,盛衰枯荣,无数饱满鲜活的生命被毫不留情地碾压成齑粉。可他们还是前赴后继,还是如此流连不去,像扑火的飞蛾。
到第十日,里头终于不再有动静。
又等了一日,小石头打开门,铺地的毛毡都被挣脱了固定,揪得斑斑驳驳。
躺着的人,尸白的脸色,眼窝深陷得像鬼。
他走过去解开杜恒熙手脚的绳子。四肢捆绑处,一片血肉模糊,磨得可见白骨。
没有外力帮助,生生靠着意志力熬过来。
昏睡两日,才可以下床走动。
被搀扶到廊下晒太阳。那染了鸦*瘾的鸟,杜恒熙去看,不过两个礼拜。
两只鸟已经一同撞到墙上撞死了。
死在一块,艳丽的羽毛纷乱得漂浮在小小的一滩血泊里。
小爪子僵硬笔直得横伸着,温暖的小肚皮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