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过来:“原来王子说的是经商?王子的这些钱财,都是经商挣来的?”
“北戎地处蛮荒,我想把日子过好些却钱财不济,也只有自己动手。”他说,“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亦不将经商视为正业,商人乃下九流,不在良家之内。可虽然如此,亦仍有不少经商而富裕乃至成为巨贾之人。与他们相较,我不过小有家资罢了。”
那语气又透出了得意,杜婈翻了个白眼。
“如此说来,戎王竟是对王子这般作为毫不干涉?”杜婈不紧不慢道,“在我朝,宗室是宗室,手下人与经商牵扯也就罢了,哪位王侯若是亲自去做商人,莫说要招人耻笑,还要遭朝廷处罚。”
骨力南看她一眼,不羁地笑了笑。
“我们戎王,在这方面倒是跟你们中原人像得很。”他说,“我曾谏言,北戎当开通商路,坐收地利,以摆脱那连年征战却总温饱不济的处境。可戎王看了之后,却大发雷霆,斥责我不守祖制,其心可诛。”
“哦?”我看了看那华丽的马车,道,“既然如此,王子这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地回去,难道不怕被戎王惩处?”
骨力南笑意更深。
“他不会。”他说,“当他得知我挣下巨资之后,不但不追究我,却又对我网开一面。只要我每年好好纳贡,他不但不会找我的麻烦,还会对我这王叔客客气气。看到后面那些马车了么?里面装着的,就是我今年要献给他的礼物。娘子若是戎王,可还会怪罪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王子(下)
据我所知,北戎王在夺位之后,对所有的叔伯兄弟都很是防备,要么杀死要么支得远远的。
如今所见,这骨力南是个特例。
塞外的道路难行,隆冬之际则更是艰辛,雪下得白茫茫一片,一不小心便要迷路。不过,自我们踏上去王庭的道路起,每走一段,就会冒出北戎的使者来引路。
见此情形,我方才明白,骨力南说起王庭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并非是虚张声势。
这些使者,也肩负着探明骨力南随行侍从以及贡物之责。
尤其是贡物。每个使者,都会将马车里的物什仔细查看。而对于骨力南这队人马之中的生面孔,他们也颇为留意。
但大约他们早已经对骨力南身边出现新女子见怪不怪,见了我和杜婈,那些使者也不过向侍从问了问姓名,就走开了。
“这些北戎人好生无礼。”杜婈厌恶道,“看我等的眼神就像看货物,还登记造册,全无尊重。”
我望着那使者离去的背影,道:“戎王必是十分缺钱。”
杜婈讶然:“怎讲?”
“若非如此,他不会对骨力南如此重视。”我说,“你可发现了,每个使者都要将货物的数目清点记录,为何?那是怕这些东西再途中被人分了去,到不了他的手上。戎王继位之后,出兵不断,必是耗费颇巨。”
杜婈想了想,不解:“打仗哪里有耗费少的?不过戎王这般盯着,也许是他本性贪财,不肯让肥水有一点流去外人田也说不定。”
我摇头:“再是贪财,他也是戎王。骨力南这些财宝虽多,对于坐拥万里疆域的北戎来说,其实微不足道。他连这点也惦记,必是有别的缘由。如果真如我猜测,他已经跟到了求才若渴的地步,那么他对各部的索取只会更大,那王庭里,只怕本就是危机四伏了。”
杜婈望着我,似是狐疑,没有说话。
十多日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王庭。
出乎意料,它与我肖想中的北戎王庭相较,倒是像样许多。
从前,我根据景璘的描述,总觉得北戎王庭大约就像一个兵马大营,到处是帐子和马厩,所有人等都住在帐中,随时便可开拔。
但今日所见,我发觉自己大谬。
确切地说,它除了没有中原那样高高的城墙,其他可谓应有尽有。只不过是用毡房代替了砖瓦屋舍,一眼望去,倒也齐整,犹如城池。
作为王庭常用的越冬之地,这里显然也是经过了营造的。碎石在地上铺起道路,大冬天里,和着冰雪冻得结实。到了春暖,也不至于泥泞难行。
车马沿着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精致往前方而去。我从车门的缝隙朝前方窥去,大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穹庐毡房屹立在高台之上,鎏金的宝顶,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颇有些威严的气派。
不过这里终究是苦寒贫瘠之地,与中原比起来,无论是城池还是来往行人的衣着用物,都透着一股粗犷之风,少了繁华富庶的气象。
我发现,自从骨力南的车队出现,两边就涌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