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仪看着他:“我只想回家去。”
大父不在了,她如今只想陪着大母回到金陵家中,而非为了一份并不真实存在的自由独自留在远离家人的异乡。
“你自然可以回家,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先行返回金陵,再征得你家中人同意。”额尔图道:“你不必冲动下决定,你大可以先与董老太太商议,三日后,或五日后,我就在此处等你答复!”
贞仪却摇了头:“额尔图,多谢你。你不必等,我不会来。”
对上那双清亮坚定的眼睛,额尔图彻底没了再坚持下去的颜面,他攥着拳压抑着情绪,绷紧了下颌,别过头去不再看贞仪。
“告辞了。”贞仪抬手一礼,转身而去。
行了十余步,额尔图不甘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贞仪脚下没有停顿。
那道背影似折不弯的细细青竹,额尔图心中闷极,一拳打在树干上,几枚树叶飘飘坠落。
贞仪随祖母自将军府离开时,天色已暗。
宝音将贞仪送出府门外,忍着泪对贞仪说:“你待确定了哪日动身,记得要告诉我,我好去送一送你……你若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可是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董老太太谢绝了多兰夫人使人相送的提议,带着孙女上了青驴车。
奇生牵着驴走着,桃儿跟在车边,驴车慢慢行,从天色初暗,行至月色清明。
小暑夏夜,旷野的小道上,毛驴和人的身影都被月色拉得很长。
毛驴拉着一架板车,并无车厢,贞仪坐在车上,双腿垂在车沿处,视线无遮挡,放眼望,四野皆是月色星光,伴着细碎虫鸣声响。
大父走了已有半月余,但贞仪直至此时,方才迟迟明白死亡代表着什么——分明还可以看到许许多多与他有关的痕迹,但不管走多远的路,翻过多少重高山,都再也无法将他找回。
贞仪望着四野无形的风,出神间,听身侧祖母温声问:“从前和你大父归家时,走得便是这条路,看得便是这番景?”
贞仪鼻头一酸,向祖母点头,顺势靠在了祖母肩头。
董老太太并不避讳提及王者辅,逝者已踏上去路,活着的人心间的悲伤与思念也需要有一条出路,不能一味堵着它们不许走。
“别怕,有大母在呢。”董老太太轻轻拍着孙女。
贞仪伸手抱住祖母,嗅着祖母身上的气息,声音沙沙地道:“大母也别怕,有贞仪在呢。”
“傻孩子,大母一把年纪了,怕什么呀……”董老太太笑起来,搂着孙女,轻轻慢慢地拍着,慢悠悠道:“这一拍才知,我们德卿不知何时已长成大姑娘了啊。”
贞仪只将祖母抱得更紧了些。
橘子也不禁凑近,依偎在祖孙二人身后。
谁也不能拒绝温暖,猫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