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落到白涯的脸上,接着又是一滴。
在这种有规律且不间断的、温柔的打击下,他缓缓睁开眼睛。呈现在眼里的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不比他闭上眼时亮上几分。他的后背并无太多感觉,直到他反手扣在上面,才发觉到这是一个略微光滑的石板。没有黏稠的质感,也就是说,没有苔类。
石板上有些水渍,可能正是从上方落下来的。他直起身,左顾右盼,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双刀。这令白涯感到十分不安,于是他立刻起身,准备寻找他的武器。
“砰!”
一阵剧痛,这立刻招致白涯的骂声。就不该把背挺这么直的。他略微低头,捂住吃痛的脑袋,将背弓得比平时再深一些。刚才没有听到回音,这里说不定很大。它是一处……应该是一处洞穴,他姑且这么认为。空气很潮湿,或许有一些他原本能判断出的气味,可他昏迷太久,已经习惯了那种味道。
先前是……先前是海。
他一面在黑暗中弯着腰,缓慢地前进,摸索,一边回忆着自己最后看到的东西。好消息是自己并没有失忆,缒乌那张可恨的脸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人都要清晰。他是为了镶嵌蓝珀的剑,才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好像是,但好像不是,做出这种行为的意义并非如此。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有一点黏糊糊的东西,把手伸到面前时也什么都看不到——这儿太黑了,一点不知出处的发光都奢侈极了。白涯用力抹掉脸上的黏稠的东西,是泥巴还是藻类?他再重新用手抚上去,感到一道细细的、轻薄的血痂。伤口已经愈合了吗?
他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身体的协调能力还不错,看来毒的影响暂时消退了——虽然也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毒,又是何种毒。若柳声寒在就好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确定自己走了多远。不过,他看到身后的地面有些细微的光。根据光的反射角度,他转回身,大约判断出光源的方向。于是他继续向前走,始终不敢抬起头。之前撞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这里不是海里,既然能发觉水渍,那这自然不是水中了。或者换个更简单的推理:现在的自己还能呼吸。他猜,自己可能被什么人救了。这里或许是崖壁下的洞窟吗?也太深了,何况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生活?
白涯又想,他和他爹曾在一个地方听过一件趣事。大约是说,一个人喝多了酒,趴在江边想捞些水,醒醒酒。结果他没站稳,一个跟头栽进江里。他运气足够好,脸朝上,身材微胖,被江水托起,一路顺流而下,一晚上竟漂到了下一座城去!他本觉得假,他爹却说,不论多么离奇的谣传,都有存在的可能。难道自己从海上漂到对岸什么岛上了?
他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自己的身材算不上胖,没有多余的脂肪将自己托起来。不过海这么咸的水说不定可以?但再平静的海浪,也是相对于整座海面而言的,自己怎么可能平安地漂浮起来,而不被水呛住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他咳嗽了几声,依然没能听到回音——只有上下跌宕的那种感觉。他从喉咙里咳出一些水,这可比喷嚏的水量大,一定是海水了。果然,他还是呛了不少海水。那些海水被排出去了吗?白涯不知道,他只觉得喉咙干渴。海太咸。
拖着酸痛的身子,白涯迷茫地前行。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可黑白无常他没见到,牛头马面也没有露面,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前面有光的痕迹了。但白涯并不乐观,他不确定那是什么。而且说是光,只不过是相较于黑暗不同的颜色罢了,谈不上明亮。不说太阳,连月亮的光辉也达不到。他向前走,逐渐接近那里,感觉眼前的场景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睛,上下的黑暗都是它的眼睑,那不明的深色光泽便是没有瞳孔的眼珠。它似乎在流动,它是活的。
等等……
白涯眯起眼睛,他好像看到了这个“眼”的“瞳孔”,或者说……“睫毛”。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那里,就在正中央。他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影子走去。不论那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要它会动,是个活物,就足以令人激动不已。
那当真是个人!
他确定。不知为何,白涯在黑暗中的视力变得很灵敏,而上下的黑色石头,或许是它们本身的颜色。他很清楚地看出那是个人,女人。直到他离得更近了,那女人才后退了几步。
他们离的很近,但白涯不确定距离女人身后的光源有多远。至少,他现在可以看清女人的样子了。虽说如此,对方也只是能被称为少女的程度,或许不到二十岁。白涯不肯定,但她的身形和稚嫩的脸颊,看着比傲颜和声寒都要小。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女性的年龄,毕竟他曾因为这个挨过莫名的一巴掌……虽然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白涯快速地审视了对方的模样,猜测自己有一成的可能活着,一成的可能死了,还有八成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