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在眼前闪过的画面,令人目眩神驰。出现频率最高的,便是海上不断燃烧的荧蓝光焰。每次在眼中闪现,它都有些许变动,但若忽略夹杂在这之间的那些场面,便是连贯的、恍若灼灼燃烧的光景。海是深蓝,夜是深蓝,在那之间跃动的越来越近的带状光芒,几乎要将他的头从眼部生生截断。
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有疑似液体的东西迸溅而出,滴落在并不平坦的地面。他看不出地面的形状,只觉得摸上去是凹凸不平的,甚至分不清光滑还是粗糙。那些落下的口沫微微扩散,像是几点被甩出的染料,发着微光,在视野里算得上是最清晰的存在。比起液体,它更像是固化在此的蓝光菌斑,透亮,却有种抹不去的污秽感。
而后,更多东西从口中喷薄而出。但那不再是液体了,而是满溢的光雾,或是光焰。那些近似气态又并非气态的东西,源源不断且不受控制地从寒觞嘴里涌现。还有他的眼,他的耳,他的鼻,都有无法抑制的、好像并不属于他的东西迸发。眼珠、鼓膜、齿舌,都仿佛要被这既冰冷,又灼热的什么侵蚀殆尽。
多么无力。_o_m任何声音也无法传达,任何画面也无从呈现。他只能嗅到焦灼的气味,恶臭难忍,就好像自己内部整个都腐烂了,化作一滩脓水,成了冷火的燃料。
“你还真是……”
即便是就站在他面前的朽月君的身影,也无法映入他的眼帘,声音也一样。不过朽月君并没有表现出类似嘲弄的态度,相反,他眉角微垂,竟有几分怜悯的意思在。
“真是狼狈啊。不过你装得也很像那么回事,谁也看不出你完整的、坚硬的外壳下,意识、思想和情感,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结界不过是加剧了你的离散,就算在人间的世界,你又能撑多久?装作没事,和真的没事,可不是一回事。就算你演得再怎么平安,真实的你的内心,也已经成了这副满目疮痍的模样。温酒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吗?还是有别的?”。五
他蹲下身,摸着下颚审视着,揣摩着。寒觞安静地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被魇住一般。他的五官淌出那种荧蓝的某种流体,不知是否能触碰到。谁也不知在他的意识里,他是如何疯狂地叫嚣、疾跑、撕扯。没有人看到他的挣扎,他的挣扎也无法传递给任何人。朽月君缓缓伸出手来,轻声道:
“稍微帮你解脱这般境地,也不是不可以。作为回报,就让我收下这意外之喜吧。话先说在前头,我本是没有这般打算的。”
说着,他的手已然触碰到那些溢出的液体上。它几乎遍布寒觞的周遭,如幽蓝的镜面反射出他漆黑的倒影。但这样的镜面并不能映出朽月君的手来。他的指尖与液面接触的一刹,燃起微小的蓝色火花,同时有涟漪贫弱地扩散开来。他再抬起手,青色耀眼的几缕光丝被拉扯起来,质感如纺线,如琴弦,如粘液。他猛站起身,几缕线被拉得很长。再一挥手,一转身,丝线在起舞般的步伐与姿态飞扬,飘摇。紧接着有火攀附其上,都被朽月君悉数收拢手中。直到所有的荧蓝色完全消失,寒觞也只像是睡去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朽月君收拢双手,指缝间有光溢出,时明时暗,像是捕获了数只萤火虫。他顺着拇指的缝隙轻吹进一口气,再缓缓将双手打开,一朵蓝色莲花在他手心含苞待放。隔着花瓣,有发光的内核透过来,像是精美的宫灯一般,雍容且梦幻。
谢辙感到风云斩在手中微微嗡鸣。
不是错觉,是它确乎在有规律地震颤着,甚至有些发热。久违的现实感令他有些惊讶。与此同时,它就好像在牵着自己,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于是他便照做了。他相信,这是这柄天道之剑在以自己的方式作出指引。
周围的景色是一望无际的靛蓝,深邃而忧愁。形同落阳的赤红圆盘在空中缓缓下沉,但始终没有真正改变位置,它只。
是给人以下沉的感觉罢了,时不时有热浪之流的东西,令它看上去产生了波动,流淌的深红液体垂直下落,又消融在一片靛蓝之中。色彩的界限是如此分明,几乎是有棱角的,没有任何形式的过渡。
谢辙朝前走,直到看见前方有一个苍白的人影。这无垢的轮廓在此地像是发光一样。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隐约在这人形之中看出几分熟悉来。他知道,这人一定是他见过的。
“你,呃……您、您是——”
他果真见过!在努力的分辨之后,他意识到,这竟是扶松风待的尊容!他是见过的,也仅仅见过一次,那是凛天师手中断尘寰的付丧神。他并非真正的、过去的那位水无君,只是借助他的形象生成的剑灵罢了。但他有些激动,这证明六道神兵之间的确存在某种共鸣,将他和凛天师在这等境地下联系起来。
剑灵伸出手,指向一个方位。他再顺着指引看过去,终于在一望无际的靛蓝中看到了另一个身影。不同的是,这个身影如此漆黑,如此沉重。它几乎要消融在这片蓝色里。是谢辙自己之前没有发觉,还是只能通过付丧神来做引导,他不清楚。但他快步走上前去,没有丝毫犹豫地俯下身,伸手去抓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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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身的,竟是寒觞沉睡的面容——但那分明是有着细长吻部的、覆盖细密绒毛的、属于狐狸的面庞。而就在他仰过脸时,他身上的黑色迅速退却,就像是一哄而散的无数细小爬虫。他努力喊着寒觞的名字,拼命地摇晃他,直到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
他支起身,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发生了什——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