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说你能察觉到的,是她的灵魂对吧?并非尸体。也就是说,你也根本不确定尸体在什么地方罢了,只知道在灵魂消散前被转移到别处。也是呢,那心脏是迦楼罗的心脏,而那灵魂曾是迦陵频伽的灵魂,他们自然有所感知。她的灵魂已经转生了么?」
忱星并不回答。
「……看来你知道她在哪儿。我得麻烦你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你。」忱星道,「你妄想死者苏生。」
「你不也擅自觉得她该死,或者认为她并不想活过来吗?即便如此,也该让她回来,问个清楚才知道她心之所想吧?到那时,再令她回归死亡也不迟不是么?至少是她亲口说的。」
「我从未这么觉得。三言两语,你已令我「刮目相看」。随意支配别人的生死,即便我自认自己对人间七情六欲已无追求,也对你的任性无言以对。不敬畏生的价值,不尊重死的规则,如此轻浮,连人类的孩童也比你清醒。」
「也就是说,你不会帮我了,是吧?那不如,你把心脏交给我好了。既然你一副不想要的样子,既然你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不如这样令它发挥最大的价值才好。就连朽月君也曾问过我,我这样无心的妖怪,是否想要一颗至纯的心。那时我像考虑吟鹓一样考虑你。我想,这样一来你不就死去了吗?你不就与吟鹓一样了?于是我拒绝了。可如今你这样挡在我面前,还说出这般莫名的话来……那么你还是永远闭上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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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提名的那个家伙,已经找过我的麻烦了。他不仅没能带走什么,还留下了什么。」
两人都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两股疯狂的火焰突然就从她们各自的身后腾空而起,发了疯一般冲撞着彼此。天地像是要被她们的火填满,火焰的碎屑四处迸溅。红色的火落到土壤中,便生出红色的彼岸花;紫色的火落到水潭中,便生出紫色的莲。这处死生之地将一切致死的力量以生的形式反馈,战况愈是激烈,生机愈是盎然。可怕的生命力过于蓬勃,因而显得疯狂。这被掀起的花火浪潮之下,不知何时两把刀剑已碰撞出冰冷的火花。
舍子殊已经注意到了,即便是地狱的火焰,也能被忱星轻易化解。
「这力量,本来不属于你吧?过去不见你用过。」她说,「而且我还看到了那个六道无常的施术痕迹。正是这样的火熔化你的心?」
「大概吧。」
不论如何也伤不到她,不论如何也破坏不了她的武器。那剑看上去又细又弱,一碰就碎,谁曾想这样结实。忱星自己也是颇有能耐的。倘若叶吟鹓能有她一半本事,也落不到这样凄惨的下场吧?啊啊,虽然同为人类,但仅是人类之躯,果然是不行的。
「我也是在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十分稀奇。」子殊又说,「灵魂、元神、躯体,竟然是能彼此分开,又重新融合的。按理说,琉璃心作为迦楼罗的一部分,应当让你持有一部分属于他的记忆或者能力才对。但是,就连这部分也被这颗心脏净化。它的确算是无邪而纯粹之物。我问你啊……即便我们意见相左,你站在这里,诸多理由之中,也有为她的一部分吧?不论遵守什么规律还是受什么人所托,一定有你自愿的成分吧?我开始想要了,想要心,想知道那些东西。我从未有过渴求之物,可我突然如此迫切地想要一个心,怎样的都行!」
忱星觉得她开始有些奇怪了。从她们相识以来,她不曾见过舍子殊有什么强烈的情感表述。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像是犯病似的,不安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断地在原地踏步。就好像她周围有什么东西蹭得她发痒,自己却无可奈何,徒增焦虑。
「真是奇怪,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以为我可以接受我忘记了……可我到底是什么?是妖怪的
话,又是什么的妖怪?这么久以来我似乎从未有过自己的意志,我发现我是那样容易听从他人的安排。谁的建议我都在听,谁的要求我都在做,也没有问过自己愿不愿意。或者,我问了,但我也不知道。不该是这样的,这样没有主见……可你们人人都有主观的意愿不是吗?嗯,我想复活吟鹓,这应当算是了。可我是为了什么,你们口中的朋友,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什么?这不好说。好像不重要,但好像也重要。我一直听别人的,也一直模仿着别人的反应,别人的……情感——应有的情感!时至今日我才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也不是这样,我曾经很早前就有过了……我有一种感觉,这不是第一次。可第一次我又是为什么?好像正是那样突然地、私自地想要做什么,才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为什么啊?告诉我?」
她应该是真疯了,忱星暗想。
先前还占据优势的紫色的火,随着子殊话语的激烈,不知为何就慢慢处于劣势了。彼岸花一朵接一朵地疯长,侵蚀了整片大地,包括水域。黄昏依旧是黄昏,亘古不变的黄昏。无数朵赤色的花纷纷转向了忱星,就像在「看着」她似的。
忱星松开握住剑的手,再抬起来。剑并未掉到地面,而是在空中分解成无数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液滴。它们重新凝聚,变成了数根锋利的锥刺,悬浮着环绕在她的左右。利刺尖端对着面色苍白的舍子殊,她发红的眸子里没了往日的空茫,只被强烈的敌意填满。
但那好像也并不仅仅是针对忱星的敌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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