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梧惠又说,“你就不能大方点儿?我又不会下毒。你别跟个小媳妇似的。”
“小……”
莫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自己一下,又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有点生气还是在自嘲。和往常一样,他带着那种具有疏离感的、面具似的笑容。梧惠回想了许久,意识到自己已经挺久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仔细想来,他们熟识以后的莫医生的笑,倒是自然了很多,以至于她难以察觉。因为隔阂重新出现,她才能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
梧惠刚才随便点的两个菜上来了,但上菜的换了个人,之前那位弟子迟迟不见踪影。莫医生看着她拿起筷子,一手一根,熟练地摆弄起来,轻易按着虾头,将皮完整地剥下来。
“你这个手法,我也会。”
“我知道。”她说。
莫医生迟迟没动筷子。他望着梧惠的筷子,看得出神。良久,他才幽幽地说:
“我之前怀疑,你有一些不好的症状,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怎么了?”梧惠翻起眼皮看他一眼。
“你身上透着一种,很老练的气质,对万事都轻车熟路一般。”他说,“就好像所有的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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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错了。相反,所有的事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梧惠的语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沉重,“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把心思藏着掖着,计较细枝末节,没有用。不如大大方方的,活得坦荡一点。”
“你……”
莫医生还未说完,有个身着皂色与青色长衣的人走向他们桌边。梧惠抬起头,认出来者正是羽的师兄,角。他的举止还是那样礼貌,就是表情带着一丝无言的不满。
“抱歉,今天凉月君不在。”他说,“您是他的哪位朋友吗?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您的姓名,等他回来以后,我们转告他这件事。若有通讯地址,能寄信,就再好不过了。”
“不用了。”梧惠摆摆手,“那就是缘分没到。不急这么一会儿。”
“好吧。若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传唤我们。”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但梧惠和莫医生都知道,他并未走远,而是留在二楼时刻监视他们的动向。梧惠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说:
“凉月君应该没有离开过。他身有残疾,行动不便。很可能就在楼上,但因为不确定我的身份,所以不愿轻易示人。”
和许多人没有熟到那个份上,还真是艰难。梧惠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跟谁的关系多好,也没有刻意去经营、打理、维护跟谁的感情。但不知不觉,在曜州生活的这两年,竟已为她积累下许多人脉。这些东西在一夜间忽然消失,突兀的落差感令她感到极大的不悦与不便。
“所以你又没见到这个朋友。是他吗?那个六道无常。”
“不是。”梧惠拨弄着菜,“其实我也没什么自信了。”
“那你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事呢?”
“嗯……确定一些事吧。”
说罢,窗外传来了钟声。声音十分渺远,但仍清晰可见。钟楼坐落在宿江对岸,若是夏天水势最为汹涌时,便完全听不到钟声了。
梧惠看向窗外。霏云轩凭江而建,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宽阔的、奔流不息的宿江,还有江边劳作的人们。再远处,对岸的农田光秃秃的,除棕黄的土壤外什么也没有。唯独钟楼在正午的阳光下披上金纱,直视太久甚至会让人的眼睛有烧灼的感觉。
“从这里,还有城中沿江的富人区,都能看到这座钟楼。”
梧惠忽然这样说。莫医生接茬道:
“嗯。是公安厅厅长的父亲羿帅捐款修筑的吧。听说造价不菲,但选址就不能设在繁华地带了。也有人说,是考虑风水相关,更多人觉得是预算不够。”
“我有个想法。我知道下午该去做什么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