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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决定（第1页）

翌日中午。

我冲了个冷水澡，花洒喷出的凉水顺着发梢淌下，流过全身，将麻木的大脑、肌肉刺激得清醒了几分。我站在洗手台前，几乎不敢相信，镜子里这个脸色枯黄、眼里满布血丝、胡须凌乱的男人，是我。

过去这十多个小时，我仿佛苍老了十岁。

齐挂断视频后，我六神无主，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凌晨0:15，我收到了一封延时邮件：“两天后，等你。齐。”并附了一个陌生地址。我强打精神，出门上车。

这地址离我家六七公里，依旧是一处偏僻的自建民房。钥匙就插在门上，我打开门，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在主卧室墙边，摆着一具漆黑的信标，旁边的家具有些凌乱，地板上能看到几条明显的拖痕：床头柜、梳妆台都被移动过——应该是给信标腾出空间。在床上，还有两堆叠得不太整齐的衣物：一套是齐的，另一套则是语冰的。熟悉的T恤、长裤、发卡、手表，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重重砸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很自然地，我想象出这个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齐脱下了语冰的衣服，把赤裸、昏迷的她，抱进了信标。和语冰在一起这么久，我和她都没有如此亲密接触过，齐却先做了——我很清楚这不是嫉妒的时候，以及降临时必须全身赤裸，但心头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起来。不只如此，我还很失望，对自己失望。未来的我，为达目的，竟不惜牺牲最爱的人。这是真的吗？这还是我吗？

到家后，我开始重复做一件事——拨打秦文的电话。我十分清楚，秦文也是“七伟人”之一，他找我结盟一定怀有某种目的，也瞒了我许多事。但此时此刻，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天将亮未亮之时，我上了床，之后在浅睡、惊醒、噩梦间反复横跳。中午起床后，我依旧全身无力，思绪迟钝，直到洗完冷水澡才略微清醒了一些。看着镜子里枯槁、陌生的男人，我悲从心来，几乎落下眼泪。

我当然不愿意屈服！我宁愿留在这里等他，决一死战，就像上次一样！我也知道自己赢面渺茫，但总归有机会的！毕竟，之前我就两度创造了奇迹，我打伤了齐，消灭了“杀手”——但就算我又一次逆袭了，语冰怎么办？她被齐带走了，去了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回来？秦文有办法吗？他会帮我吗？如果不行，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如何在一个陌生、危机四伏的未来世界生存？

我真要屈从于齐，进入信标，去未来世界献出身体吗？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齐真会信守承诺，把我的意识送入元宇宙吗？他取代我之后，会好好守护语冰吗？如果，未来某一天，语冰成了齐通往“伟人”道路上的阻碍，他会怎么做？

屈服，还是决战？我无法抉择。

吃晚饭的时候，我跟母亲视频通话了一会儿。其实在下午，我买了一张当晚去父母城市的机票，但我很快想到，这样三番五次不约而至（齐十来天前刚去过），只会让父母担心我遇到了什么事。我更担心见到父母后，会没有勇气再做出某个抉择。我是要去诀别，还是在逃避？我无法直面内心，终于咬牙退掉了机票。

视频时，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我忍着眼泪，说：“没什么，就是看看你们。跟你们说件事，我谈了个女朋友。”

“你喜欢就好，好好对人家。”母亲被我的表情骗了，微笑着说，“什么样的女孩？做什么的？”

“心理咨询师，叫语冰。”

“有照片吗？”

我将一张合照发了过去，母亲看了一眼，叫来了父亲，两人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窃窃私语了几句，父亲说：“漂亮，配你绰绰有余。”

父亲一向喜欢损我，我笑了出来，但很快仰起头，不然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你们好好处，如果需要见家长了，我们回去。”

我又跟父母寒暄了几句，挂断视频后，我躺在沙发上，终于哭了出来。我哭的声音很大，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把沙发打湿了一片。哭完后，我感觉好了一些，走到猫屋边，紫电正趴在软垫上，看向我的一双异色瞳孔瞪得大大的。我抱起它，蹭了一下它毛茸茸的额头，紫电便细细地叫了一声。它是齐送我的见面礼，当时我很开心，却没想到这命运里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放下紫电，出门，上车，一路往北驶去，最后在和语冰第一次约会的城市书屋门口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但还是来了。

天已经黑了，书屋外一片寂静，一只水鸟歇在湖泊正中的荷叶上，书屋亮着灯，远远看去很温暖。我走进书屋，里面只有一对情侣，恰好坐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位置上，女孩小小巧巧的，漆黑的长发上嵌着一只粉色的蝴蝶发卡，男孩挺白净，看年纪，应该是大学生。两人很般配，很甜蜜，身体靠得很近。

我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多半是因为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又不看书，显得有些奇怪吧。我不在乎。书屋很安静，我能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男孩下个星期要出国留学了，这是两人临别前的最后一次约会，男孩说了一些情话，但很快，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我闺密的男朋友去国外读研，第二年就跟我闺密分手了。”女孩忽然说。

男孩摇摇头：“我不会的。”

“但人都会变的，你能保证你就不会变吗？”

男孩脸色微红，两手局促地搓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个实诚得有些可爱的男生，因为但凡是渣男、情种，这时候一定会赌咒发誓“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无论变成什么样，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

大约承诺得越容易，承诺的人也就越随便吧。

女孩似乎有些生气了，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不再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更急了，额头上渗出汗珠。我摇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女孩竟听到了，她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我几秒钟，居然说：“你刚才摇头了！是不是也不看好我们，觉得他一定会甩了我？”

男孩傻眼了，伸手扯了扯女孩的衣袖，女孩噘了噘嘴，昂起脑袋，对我说：“没事，旁观者清，你说实话。”

我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眼睛很亮的女孩是个社交达人，这让我想起了彩虹。

如果放在从前，我一定会帮男孩打圆场，说几句善意的谎言，但这时，我做不到。

“没错，人都会变的。”

“那他……会不会跟我分手？”

“不知道。”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