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瞥了一眼朱防,然后笑了笑:“文公太性急了,我军从大泽乡举事,这十七、八日都在不停地行军,沿途攻掠县乡,士卒们早就疲惫不堪了。且容休整数日,再定将来行止不迟。”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周文晨起之后,没有去郡衙见陈胜,而是来看武臣等人。一进武宅,发现张耳和陈馀也都在。
“耳公,馀,两位真早。”周文向几位施礼,“见过臣公。”
“文公太客套了。”武臣满面笑容的还礼,抬手请周文坐下。“耳公两位,现就暂时屈居某的陋宅中,所以自会比文公早聚。”
“原来如此。”周文笑着看了张耳和陈馀一下,又问武臣:“贵属伤亡者的安置都做好了?”
“蒙文公挂念,大将军赏赐颇重,所以安顿的很快捷。”武臣向着郡府的方向拱了拱手,“文公,昨日我等为此事忙乱一日,也未去请见大将军。不知昨日大将军有何想法,我等下一步将如何发展?”
周文简略的把昨天郡府大堂上的情况说了说:“大将军体恤士卒劳顿也是应该的。诸位功高,想必大将军也不会亏待,且休息几日,再商行止。”
“时辰也差不多了,文公与我等同用朝食吧,然后一起去见大将军。”
“善,那就叨扰臣公了。对了,臣公可将大将军的妻室迎来否?”周文想起武臣资助陈胜妻家的事情。
“昨日已经安排了家老去迎,今日午后应可抵此。某已吩咐了,入城直接送至郡府交与大将军。”
午时,依旧武臣家。
武臣带着苦笑抚摸着手边的一个木匣:“大将军还真慷慨,一月前某不过赠其妇千钱,今日还报十镒金,六、七十倍之。”
陈馀带着玩笑的口吻:“大将军说过,苟富贵,毋相忘,身践其言也。”
武臣满脸疑惑:“可是,每当我等提出后续方略,大将军必顾左右言它……难道大将军就得一郡之地而足?”
陈馀收起嬉笑:“臣公豪气,我不如也,然臣公虽豪,却不解大将军之心矣,此闾左,欲为王。”
武臣倏的把头转向陈馀:“何处可看出?”
陈馀冷笑道:“说日后方略,大将军无甚兴致,然其亲信胡武来报郡府复修方式,那个军师蔡赐莫不按王宫规格教之,什么大堂不足高,当推而重筑,所以周边房舍应如何配合大堂新高度,房屋规制、屋瓦如何烧制等。说及此等事时,大将军就故意用话题引我等相谈,避免我等过于注意军师和胡武的谈话内容。某虽假作专注听大将军言,一只耳朵早就放到军师案头了。”
张耳轻轻的摇头:“昨日即有友人悄悄告知,市井中忽然就出现了一些谣言,暴秦苛政,张楚亡之。明面上是说暴秦的苛政靠张楚军消灭,但为什么要说张楚亡之,而不说亡之张楚?”
张楚亡之,由张楚将其灭亡。亡之张楚,张耳的意思是亡秦暴政并张大楚国。显然张耳是认为陈胜要自己称王,并以“张楚”为国号了。
武臣默然。
张耳叹息一声:“臣公还记得破城前某所言乎?不幸言中矣。”
武臣很勉强的露出一个笑脸:“初见大将军时,某就为其折服,如何反秦似早有定计在心。现已实现第一步,得一郡为基本。大将军虽为闾左,却识字好读,并非普通闲民。文公当时卜筮大将军当贵,所以大将军称王也应属正常吧。既然大将军想要称王,我等不妨共助之,其愿达成,则应可谋划今后方略了。既然为王,则一郡之地也将不足其心,可藉此北进函谷,西下南阳,图荥阳,谋赵地,连葛婴所纵横之泗水、九江之地,成一广大王国也可期待了。”
张耳拊掌:“臣公真有胸怀。”
他面色一转而肃然:“可是臣公可想过,若闾左为王,故楚旧族又当何感受?别的不说,某闻项燕后人尚存,大将军顶项燕之名而举旗,又自立为王而不寻楚王族后人扶立,如此一来,项氏颜面何存?且闾左为王,则所归附者将尽为庶民,士子反而会被鄙视,这样的国,可久存乎?若另有豪杰于楚地反,扶立楚王后人或三闾后人为王,大将军将如何自处?以大将军闾左之身,又无士人辅佐,其目光必短浅,且会早早的就开始享乐。臣公如何考虑某不知,若某一直辅佐这样的大将军,死期不远矣。”
武臣强撑出来的笑容消失了。
陈馀接着张耳的话继续说:“臣公,若大将军深谋远虑,欲结更多英豪之力先倒暴秦,则当缓为王而立王族后人。待有足够实力,率先攻入关中灭秦,那时逼迫所立王族后人禅让而自立,又有何人敢违逆?若能这样,就算是闾左又有什么关系?然大将军才得一郡便飘然,目不及长远,不是能长久辅佐的人。臣公,我等当有谋划以应对才是。”
武臣面色中还有些挣扎:“你二人既然看的明白,何不谏言大将军?若能使其翻然而悟,也是尽心辅佐之道,大将军或可感念我等忠诚而善待。”
张耳很坚定的说:“现下大将军并未明言欲为王,欲谏亦无机会。若大将军阴使他人劝谏称王,某必当堂陈说厉害,以期消大将军之错念。此时与臣公言此,是表示某与馀,愿与臣公共进退。所以,若大将军扶立王族,我等可尽心辅保。但若大将军坚心自立,我等也需有一个应对之法。”
武臣的脸色略微舒缓了一些,拱手向张耳和陈馀施礼:“某甚为感念二位之心。好吧,耳公有何应对之策先说说吧,某愿意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