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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三千瘦小黑枯的军卒列阵而立。
别看他们个子不高,人不雄壮,如果放到街市中毫不起眼,可身披皮甲、手执长戟、斜背大弓和圆盾、腰悬铜剑,还挂着一壶利箭,腰腹间缠绕大绳,却没有丝毫负重疲劳的样子,每个人都精气十足的。
这也难怪,在巴蜀山中抬滑竿的壮夫都是这样精瘦干巴,可抬起一个二百斤大胖子毫不吃力,还能在山道上健步如飞,巴蜀之民向来就是吃苦耐劳的。
远处烟尘大起,一辆戎车在前,数百匹战马在两侧和后面护卫,胡亥威风凛凛的站在车上……皇帝今日是专门来看看自己的直属山地曲的。
看到皇帝来了,这些兵卒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待到皇帝车驾冲到阵前一个转弯正面对着军阵时,阵中一阵鼓响,全体兵卒齐刷刷的半跪行礼:“皇帝陛下万岁!”
胡亥很享受这个效果,看来这个巴普很会来事儿啊,这马屁隔着秦岭就拍过来了。他举起一只手,一声号角,所有军卒全都站了起来,同声大喝一声:“嗨!”。
三千军卒,百人一排列了三十排,胡亥驱车慢慢地围着方阵兜了一圈,所到之处的军卒都双目直视,只是腰板挺起,让皇帝看看本军的风姿。
胡亥回到阵前住车,甲卫在戎车旁纵列两行,盾卫雁翅排开,锐卫则呈半圆形兜在后面。
胡亥说话了:“尔等自巴蜀而来,是朕把尔等买来的,尔等从此就是朕的隶奴,尔等可有不愿意的?”
谁也没想到皇帝一开场竟然是这样一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视,整齐的阵势起了一股小躁动。站在第一排中央的一个人立即向前两步,低头拱手:“臣,军侯兽敌。禀奏陛下,全曲无人不愿,臣可以首为保。”
“哦?兽敌,这是为什么呢?”胡亥问。
“陛下,全曲三千人,多半原本就为隶,非隶之人也温饱难求。为陛下赎买后这些日子以来,食饱衣暖,再不需为存活操心,也无人轻视,做陛下的隶奴,各人心甘情愿,愿为陛下效死!”
这话一出,军阵中对兽敌的话听得比较清楚的也都跟着喊:“愿为陛下效死!”
只是声音不那么齐整了,中间还夹着一些轻微的川音。
“朕心甚慰。”胡亥摆摆手,兽敌一礼,退回本阵。“既然尔等是我的隶,那也就是我的家人。”
家人?山地军卒一下愣了,又一阵小躁动。
“不对吗?”胡亥笑了,“是我的隶奴,自然是我家中之人,虽然地位不高,为我所用,但依旧是我家中之人。你们的食粟、衣甲、刃兵、弓矢等用度,你们所居之所,你们练兵的这个场所,”胡亥抬手向四周一划拉,“都是我宫内供给的,不从太仓支出,不居大军营盘,当初巴郡守用以赎买你们的金资,也是我宫中所出,所以,你们是我真真切切的家隶,家人。”
“既然是家人,那么我就无需经过那些朝堂臣子的商讨来决定你们的事情。既然你们卖身于我,那我也不能亏待你们。从现在起,你们每旬(每十天)可得粟一石为用度,若你们在巴蜀还有家人,告诉我,我把他们接来安置,有家人的军卒,每旬可得粟一石四,也就是年得五十石,以养家人。”
军阵中的躁动一下停止了,只片刻,兽敌大步出列,先向皇帝施了一礼,然后回身大喊:“兄弟们,陛下如此待我等,我等要怎么做?”
后数排一个军卒一举长戟:“陛下买了我的命,我的命就用来扞卫陛下。”
他周围的几个人大约是一伍的,齐举手中的矛戈:“用命扞卫陛下。”
然后这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用命扞卫陛下!用命扞卫陛下!用命扞卫陛下!”
兽敌高扬起一只手,声音戛然而止。他回身又向胡亥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半跪行军礼:“陛下视臣等为家人,臣等的心意陛下可听到?”
身后,全体军卒一齐半跪行军礼,铿锵有声,看得胡亥身边的三卫都有跪拜皇帝的冲动。
“好!”胡亥的小胳膊也豪迈的挥了一下:“我只要你们为我杀敌,为我训练大秦雄师,我不要你们的命,你们是我花了金子买来的,丢了命,我岂不亏了?”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