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食盒翻倒在地上,几块碎瓷夹杂其?间,微黄清透的汤水汨汨流淌,将那块颇为珍稀的雪绒毯浸出一片难看的污渍。
皇长孙站在翻倒的食盒旁,瘦弱稚嫩的身体不住颤抖,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惶之色,然?而望向上首时,眼底仍有难以掩饰的刻骨仇恨。
裴含绎缓缓站起身来。
那张秀美冷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触及皇长孙饱含怨恨的目光时,眼梢压出锋利的弧度。
“景檀。”裴含绎语气平平念出皇长孙的名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长孙身体不住颤抖,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惊惶、心虚、无措、恐惧轮番上演,最终定格成恨意。
他猛然?蹲下身,竟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紧紧握在手中。
殿中宫人惊呼声中,皇长孙举起碎瓷不住挥舞,目光警惕地四处张望,像只走?投无路的年幼野兽,尖声大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杀了我阿娘,你杀了我阿娘!”
殿内人人刹那间变色。
这指控何其?不敬,何其?诛心!
裴含绎神情?不变,不动声色摆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的怀贤,肃声道:“何出此?言,赵良娣承蒙圣恩,居于别馆休养,你身为人子,怎能口口声声诅咒生母。”
怀贞不欲刺激皇长孙,向后退去两步,同?时抬头看向皇长孙身后。
两个宫人被怀贞以目光示意,悄无声息自皇长孙后方上前,想要制住手持瓷片双目通红的皇长孙。
然?而皇长孙虽然?体质柔弱,惊恐关头极度紧张之下,竟然?异常警觉。还不待两个宫人扑上来,已经猛地转身。
三?人几乎是立刻打?了个照面。
惊惧之下,皇长孙越发激动,挥动着手中碎瓷尖叫:“狗奴才!滚开,滚开!”
裴含绎面色骤然?沉了下去。
宫中贵人讲究居移体养移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优雅矜持,连垂泪或动怒都要姿态好看。
裴含绎自幼虽不长于宫廷,但信国公夫妇教?养他尽心竭力,宫廷礼数更精益求精。皇长孙口中说出的这几句恶言,是裴含绎宁死也不会出口的。
他入东宫三?年,为了掩饰身份,对待明德太子遗留下的三?个皇孙,自问一应衣食教?养并?无疏漏,尤其?待皇长孙,更是自开蒙起便为其?延请名师,时时过问学业。
不要说裴含绎与皇帝这一脉本就隔着似海血仇,即使只以嫡母教?子的眼光来看待,他也恪尽了一切职守。
裴含绎看着失态的皇长孙,眉心终于蹙起:“本宫不知你受何人挑唆,竟在惟勤殿中胡言乱语,体统全无。你现在放下瓷片,本宫不与你计较。”
他声音平缓,俨然?是一幅宽容大度的模样。
唯有怀贤、怀贞等近身侍奉裴含绎多年的旧人才知道,裴含绎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