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的落地窗前,顾长昔也在目送沈嘉木的私航从空中远去,时间已经到了下午1点半,若依习惯,他现在应当午睡了,可他今天并没有睡意,他又怎会有睡意呢?
记忆里第一次见时晓,是她跟着班主任身后走进课室,当时他正解着一道复杂的难题,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这个女生眼睛是空洞的,她那样得体,其实却像一个玩偶,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只不过是假的。
时晓一来,从前的班花就低调了。
有一天顾长昔看见“前班花”和她的姐妹们,把时晓堵在一条巷道。
他当时不知道这些女生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也并没打算干预,但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前班花”突然扬起的手臂。
“住手!”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很惊异的,因为“前班花”不仅长得漂亮,似乎还以落落大方和开朗大度为人设,多大的矛盾,为什么要打人?
时晓已经牢牢握住了“前班花”的手臂,因他一声喊,松开了。
她当时笑了一笑。
是冲着那帮冲她咬牙切齿的女同学。
“小姑娘们,好好珍惜人生吧,别再干这种事了。”
那天顾长昔才留意时晓的“马尾”,并没有使用类似琉璃、水晶等等闪亮的头绳束起,就是一个黑色的发圈,朴素得让人几乎忽视她竟扎着头发。
这样一个女孩,面对校园暴力一点不怯弱的女孩,却害怕在生物课时解剖一只小白鼠。
她甚至看都不敢看老师的示范,蹲着身,连连干呕,那时候的她脸色苍白,空洞的眼睛里转着泪光,他主动扶她出去,过了很久,她才哑着嗓子说:“谢谢了。”
又问他:“你叫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顾长昔不知道时晓是不是真记得他的名字。
他只知道自从时晓转来他们班级,他想排名第一就有点难了。
他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所以他一直在学院寄读,整个年级只有另一个女生和他一样在校寄读,女生是孤儿,生下来不久就被遗弃在了福利院,女生身体不好,经常请病假,一求他,他就答应帮助女生补习功课,他一直很照顾那女生。
但学院里一直有关于女生的不好的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多和他要好的同学都劝他不要搭理女生。
就连宿管老师都告诫过他,让他不要“违反纪律”。
后来就出事了,女生涉嫌盗窃罪被刑拘,竟然指控是受他指使。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他并没有受到冤枉,可因为他和女生经常接触,院领导们依然让他上交一份检讨,承认自己也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他没有屈服,当时他掷地有声:“我帮助同学,没有错,今后我仍然会以助人为乐。”
这件事结果不了了之。
有一天傍晚,晚自习之前,他看见时晓坐在学院的一面湖水旁发呆,当时已经快到晚自习的时间了,他想提醒下她,忽然,她就往他看来。
“做好事的人不该受到谴责,顾长昔,好样的。”
从此他们的关系就变得亲近了。
但不知为何,每当顾长昔回忆起那天,他都觉得时晓眼中透出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凉。
毕业考试前夕,他鼓足勇气拉着时晓的手,那天是时晓的生日,十八岁生日。
他邀约她和他一同出国,同时也向她告白,他喜欢时晓,喜欢这个略有些孤傲的女生,喜欢一直咬着牙拼命学习的女生,喜欢虽然分数略比他低,还笑着恭喜他摘得魁首的女孩。
当时时晓的眼睛尤其的清亮,她说好,我们一起出国。
可是很快她就反悔了,来找他,站在宿舍楼外的梧桐树下,仍是一身笔挺的校服,黑皮筋束着头发。
“顾长昔,对不起,那天我太冲动了,我要留下来陪我妈妈,我妈妈她……如果我走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我舍不得她。”
她在笑,说话的时候在笑,转身挥手的时候也在笑,被他跑过去拉住手腕的时候她还是在笑。
“很高兴认识你顾长昔,但我们,就此别过,再见。”
她挣脱了手,再次转身时仍在笑。
但顾长昔总觉得时晓的眼睛里当时是有泪光的。
该就是为了他当时那样觉得,在国外的很多年,他一直无法忘记一个名叫时晓的女孩,她像白天鹅一样的漂亮,她的姿态永远利落潇洒,可她又像一片海,深得让人看不见底,又总想去探寻她表面下的,那些更加美丽的,珊瑚和珠贝。
但这个女孩子,现在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且正在遭受嫌疑。
顾长昔还是拿出了他的手机,打开了当初点播电影的软件。
他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