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贞自己一身狼狈。
发片一缕缕勉强粘在头上,造型全坏了,浅色的小香风高订套装上被茶渍染了,大概也很难清理干净,没有穿下次的机会了。
她一边训着儿子,一边手不停给儿子捋衣领,拍灰渍,纸巾盒被她抽得哗哗响。
听到儿子反水自己时,她动作一顿,一如往常地恨铁不成钢。
叶观澜看着自己敬重深爱的母亲,脸上的妆容被泼掉之后,露出高级医美也无法解决的,暗淡松弛的皮肤。
他握住了母亲的手,抽走纸巾,将那只手握在了掌心里。
“妈,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些年你的辛苦,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习惯性借着你的爱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你是因为对父亲和祖父的不信任,没安全感,才想尽各种办法维系自己的地位,维护我的权利,信了一堆歪门邪道的东西。”
“我也帮你解决过那些莺莺燕燕的事儿,有的打掉了孩子,打不掉的送去国外永远回不来,有的钓鱼自己爆雷,有的作死再不能出现……”
闻言,黄贞双眼慢慢睁大,看着儿子湿答答狼狈的样子下,是鲜少显露的坚定沉着,踏实可靠。
“妈,那些脏事儿,我不想再脏了你的手,劳你再费心了。”
叶观澜轻轻搓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保养得还好,也依然不可能像年轻女孩那般饱满软嫩了。
“你为我操劳了这么多年,我希望以后你能清闲些过你喜欢的日子,不用再围着不疼你的男人转。爷爷和爸爸那里,以后都由我负责。”
“妈,他们不疼你,我是你儿子,我疼你。”
“我已经成年了。”
“从今以后,我保护您。”
黄贞张了张嘴,就被儿子抱进了怀里,霎那间泪如雨下。
爱瑟尔学院真那么重要,需要他们维护吗?
当然不。
叶太太,黄贞小姐,在13岁进入学院,16岁离开学院,那三年经历里给她心里留下的最大的心理桎梏就是,阶级的极端差异、极端的不平等、极端的可憎。
他们黄家也是书香世家呢,家里出过不少名仕、绅臣,同堂姐黄娥一样,也是家里顶顶漂亮的小公主呢!
可是在爱瑟尔学院里,她一下被来自世界的千金小姐、名媛贵女压制,三年里受尽了侮辱,来自肤色的歧视,身体的伤害,人格的践踏……世界观彻底颠倒。
她无依无靠,只有靠自己。
为了好好活,为了活得好,她费尽心思加入了小天使团,化身成为恶魔的门徒,才有了能力逃离那里。
但她也只敢把纹身纹在后腰脊处,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地方。
为儿子寻觅对象时,她第一时间就排除掉了身上有魔鬼纹身的人。范琴儿敢把纹身纹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必不是省油的灯。
叶家的产业从建国前走来,与洋人打交道太多,彼此之间的关系纠葛太深,根本不可能完全脱离。
她的儿子姓叶,她也必须忍着心里的恶心,捏着鼻子与那些人打交道。用层层的利益与金絮装表,掩藏自己深心里的那些厌恶与不屑。
“妈,对不起!”
若没有经历过今天的一切,叶观澜也不知道老太太竟然有那样一段历史。
那12级等同于分娩的痛苦,已经刻在他身体的记忆里。
母亲远没有他以为的强大,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