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
“没啥,就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很恐怖?”
“有点儿,不要紧!”说得可以轻描淡写,是为了让这个跟定他的女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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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这样说,越不放心,灯影里,她伸出手去拭拭他头,还好,并不发热,车西洋人虽五大三粗,但心很细,生活中从不让她操心,她享了别人不曾躺平的幸福,除了该有的生育,她几乎也就是一日三餐经她手,其他全然不顾,连孩子也放车西洋父母那儿,除了男女激越心灵那点驾轻就熟的事,就是闲得心缝长草,她经常于心不忍要去她家屠宰场观战,男人的确不易,就算是寒冷的冬天,车西洋也会赤裸着上身,与那些畜生相搏,刀法娴熟,技艺精湛,利用自搭的高高木架,再大的牛,他也杀之如兔,通常被屠宰的牛,还在痉挛中,从高处摔在一堆破棉絮上。利用杠杆原理,用滑轮组,很轻松就把放过血的牛,吊在粗壮的横杆上,那高高的架子,看过的人,都说那是牛的华容道:必走,走上去头必被夹,有木梯可上,在上头只一刀,就被放血,摇晃几下,绳索一松,如泥蛋掉下,噗!那摔在软东西上的闷声,就跺入地层。
车西洋技法,是其独创,看过的人,叹为观止,一声“车师傅”,体现同行人的敬重,靠这个,他名声躁响,门图江专门上门,请人拍照研究,多种物理学理合成,连当地物理老师都自叹不如。
车西洋自我摸索,大牲口牛,一般人不敢伺候,西凉那儿专门来人学习过,可只通皮毛,不得技法要领,别人要买,他就孤傲不买,怎么劝,他都一句话,“我忘了我怎么弄了,恐怕拆下来,我来装不上去,那繁复无比的架子,永远留在人们心中,演义成传奇。
后来一根粗木朽了,从中间那里断裂,牛摔下,这一刀没下去,架子塌了,牛象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连踩车西洋两脚,还没等他从血泊中爬起来,牛就用尖锐的角,挑破他的肚皮,扯出他的内脏,拧烂,成也架子,死也架子。
这后来距离当时有多远,有人笑笑,伸出食指和大姆指,那叫一虎乍,幽怨的岁月,在虎乍上弹奏,幸福就那么远,不用白驹,何谈过隙,只一比划,人就死惊悚。
她的女人悲伤死过,又被当地医生,掐人中,嘴对嘴呼吸,缓了过来,一声恸哭,惊天地,泣鬼神,幸福就象那根粗木,承载不住岁月沉重,不听咔嚓,就无声而断,断得蹊跷,细析,又在情理之中,日日血水浸泡,不见阳不烘晒,连风也要拐多个弯才能通达,憋和闷,象烟熏染,烂在骨肉上,不在皮毛,皮毛虽好,不堪重负,折断倒塌,时间说话,这就是冥冥中有注定,屈指一算,车西洋这个旁枝斜出的歪才,只比车春旺多活三年,这是他赚得。
享惯福的女人,猛然天塌,她会痛不欲生,贱命半条,嫁不得,活不得,幽怨的日子,象三弦,拉出缠绵忧伤的曲子,飘在人心上,让人酸楚难咽。人生的痛点,不击三年,以三为界,岁月不平也成缓坡,顺坡而下,物是人非,曾经沧海难为水,而今迈步从越,有人说:杀戮太多,必遭天遣。孤且听之,孤且信之,深藏于心,动心忍性,学会屈服。
生死寻常事,你走我也走,想要永久存世,只是梦想,何人常生?哪个不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有遗憾,留给来生,来生是谁?人力无测,管好今世,留有念想,虽死犹生。
李建玉在死亡前二年,还要肩负起种地和照看孙儿的重任,好在小女儿初长成,和柳淑琴一起种那二亩薄田,说实话,很吃力,柳淑琴经常在地里大骂儿子儿媳,话特难听,他们撒手不管,每天让她累得象死狗,遇到一年一度的割麦子,就得昼夜轮番着转,既怕变天,又怕受捂,地里骂儿子儿媳,回家就骂李建玉,日子过得很扎心,病痛折磨,又怕传染给孙儿,所以只能背身后,偶尔还要受贾云龙排挤,是的,人家说得有道理:你是来做事的,还是来带孙子的?逢到那样的日子,李建玉差不多想哭,还要赔上笑脸,“这不是眼下逢到三夏大忙吗?特殊时期!”心里就骂贾云龙,“你狗日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不你试试?”不管谁试,都会怂了,一地鸡毛,怎么拾?
家里乱成一锅粥时,李昆仑和祁秀娥在汛江滩却平静如水,那时的祁秀娥还算贤淑,能挣钱,气就顺了,不至于炸,和嵇氏她们已经很熟了,张大嘴巴腿瘸了,拄着棍,菜不能卖了,手下混混还在,经常是一帮乌合之众下来收保护费,有嵇秀梅搭言,张大嘴巴收保护费时,就少收李昆仑一些,祁秀娥感激人家,隔三差五去嵇氏那儿搭把手,有时送些好吃的,为此,成了朋友,渡过相对一段妇唱夫随的和谐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实在有限。
汛江滩北岸被当地船厂相中,要在那些不茅之地上,沿着豁豁牙牙地段建船坞厂,这事近日提到议事日程来,承建广告贴得到处都是,这让汛江滩菜厂人欢呼雀跃,这样一来,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就会簇拥到这儿来,卖菜就会多起来,钱就挣得多,这样的消息的确令人欢欣鼓舞,但对于李昆仑来说,背后隐藏巨大陷阱,一个人的到来,让他差点儿沦为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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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叫王学强,生得人高马大,是船坞厂建设者中一员,至少是土建队的队长,人长得特别有明星范儿,穿得干干净净,天天和泥瓦匠为伍,却不用拎刀砌墙,只是嘴上叼嘴,在下面乱转,有干不好的,他还长着嘴熊人,拿钱还多,言高和语低,你还不能怼,他随时能让这些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中任何一个人卷铺盖滚蛋,那些刚挣脱土地束缚的人,找工作堪比登天,要不就在城里游荡,要不就滚回乡下去,僧多粥少,能用你,是高看你。
王学强那时算个人物,懂建筑,本身就是能工巧匠,三十多岁,人生风头正劲,听到消息,到见到他们队长,中间二十天时间,他的到来,让本来已经要俯首帖耳于婚姻的祁秀娥春心又荡漾了,就象水底一片被污泥掩埋的烂叶片,被闲鱼拱翻,就扶摇直上,一直飘在水面,叶子残了,有的地方被污泥啃食,就只剩下网络状透亮的脉络,祁秀娥算不上美女,少妇新韵,不干瘪近丰满,藏着情绪的里头,送的谁不要?这种露水情本来就无伤大雅,王学强家虽有娇妻,远水怎解近渴?渴了不一定非要喝龙井茶,香气温馨当然好,没有西红柿吃,吃个萝卜也解渴,更何况那时人们:女人们才刚刚跃跃欲试,从保守走向开放,至少要三十年,那时正是三十年前,男女之情:婚外之情才萌生,并未泛滥,只不过他们率先开了河,走在了人前。
婚姻可以是沉甸甸的,象稻谷丰收,更可以象年灾失收,遇人不淑,是命运使然,能够最终走到底,那才是功夫一番。
在角逐中,李昆仑一直处于劣势,所以汛江滩之行是被拖着走的,不得不走,所以在婚姻和婚外情较量中,李昆仑泪洒汛江滩,江风呜咽,他的委屈,被淹没在声浪里,有冤也只能象石头,被人扔进江底,婚姻让他遍体鳞伤,饮血泪渡日,也许他去过百忍堂,在那里修炼过,要不然,换一般人,早已经鱼死网破,能忍自抠,让家完整,所以现在李建玉名下有一个真孙子,一个假孙子,小树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留刻痕,在那些屈辱的岁月里,在不眠不休的打斗中,李昆仑经过修炼,达到百折不挠的境界,维护家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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