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中熏着安神的鹅梨香,刚煎好的药汤散发着浓浓药味。
窗边点着烛火,顺着四角麒麟烛台,在地上滴下火红的蜡油。
元康氏半倚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绒被与狐裘。
“。。。。…三妹妹惯来如此,说话做事从不为旁人考虑。她去得罪小娘子,苦的不还是我们?今日四妹妹拿着这簪子,阴阳怪气了好一阵,我脸上实在无光。让一个庶出,跑来笑话我们嫡出……大哥那时也在场,气得拂袖而去,到底还要我去收拾这摊子……”
元曦阑边说,拿起绣帕抹泪。
“……当年父亲瞒着您,把三妹妹送去宛城,母亲您因此与父亲有了嫌隙……茶饭不思,思念成疾……可三妹妹到底没养在您身边,哪里会晓得您为她的牺牲呢?若不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我们大房又怎会屈居人下,平白受那侧室的气……”
元康氏垂着眼睛,用手指轻安元曦阑的手背。
“……小娘子是个能行的人,父亲对她颇为倚重。三妹妹这般,不正好让小娘子去父亲面前,说您无教养子女之能,落人口实么?如今只怕连我的婚事,都要小娘子做主了……她惯会人前做戏,事事只为她的女儿敛尽所有好处,又怎会给我寻好人家?……”
“是母亲无能,不能保护你们……”元康氏面容枯槁,摇了摇头,“你的婚事,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做主……”
“……说来我们与三妹妹虽是一母同胞,可到底十几年没有接触过。我听说,她那日同绿荣争吵,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母亲您说,她这说话做事,哪里像富贵人家娇养出的闺中儿女?我不求她能与我跟大哥亲厚,却也请她不要行事这么冒头,如今这家里是旁人做主,她这般,没得拖累我们……唉。若是早知这样,您当初倒不如早早忘记她,也不要喊她回京了!……”
元曦阑心中委屈,说话也字字诛心。
可便是这样的话,元康氏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出言责怪,只一昧答应。
“……我回头,也会跟曦柔说一说。她前十几年都住在乡下,确实被那户人家给养坏了,对咱们侯府的生活,也不甚了解……”
门突然豁啦一声从外打开。
“母亲想跟我说什么,不如就当面说吧。”
元曦柔正站在门口,昏暗的灯火下,她面容淡淡,平静地望着里面的俩人。
“曦柔……”
元康氏出声唤她,也不知方才的话她听到多少,眼含担忧。
元曦阑也连忙从床边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神色尴尬地望着元曦柔。
元曦柔走进屋中,将手中东西搁在桌上。
“原是在慈恩寺为母亲请了祈福香囊,可被我不慎弄丢了。”
小小的青花托盘里,放着几只青翠欲滴的李子。
“回来的路上,见这李子长得甚好。想着京城里这样新鲜的东西,也不常见,我就为您摘了几只,给您尝尝鲜。哦,对了——”
元曦柔转头望向元曦阑,语气冰凉。
“——富贵人家娇养出的闺中儿女,怕是不会去爬树摘李子的。抱歉,又要教二姐姐您不高兴了。”
屋中有片刻的寂静。
元曦阑背后说人,到底理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埋头不语。
元康氏见气氛尴尬,便招呼元曦阑先回去,又唤来元曦柔,让她坐在床边。
“你姐姐。。。。。。说话没长心,你别往心里去。你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你能回到母亲身边来,我很高兴。当年你父亲把你送出去,却连一句话都都没问过我,轻轻松松就允诺了别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配当父亲!”
元曦柔看着元康氏枯白的手指,深陷的眼窝,心中也有些酸涩。
她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可父亲到底把我接了回来,母亲,您又为何不肯同父亲和好呢?”
元康氏一怔,似是也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过会儿,她才道,“。。。。。。。到底生孩子的人是我,可做决定的却是他。再说。。。。。。你父亲早就变了。那个小邹氏,把你父亲拿捏得准准的,我们早就离了心,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她目光沉郁,似忆起许多不好的往事,又转过头,拉住元曦柔的手。
“今儿个陪我睡吧,母亲也想同你多说说话。”
元曦柔顿了顿,本想拒绝,可又看了看元康氏枯槁的面容,终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