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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苦心孤诣,日日操持,老天垂怜,有幸被赐下这一孙,没想到不足两月,便被程氏撞得小产,她如何能不恨?
让宫人上了茶,指向南面道:“不知进门时可听到了,严奉仪胎落,到现在还没清醒,起因是因晨起,在后园中受到令姐冲撞,如今皇孙没了,听太医说,只怕她这辈子也不能再有孕了。”
即便端着皇后威仪,已经尽力克制,少甯还是在她口中听出了汹涌的恨意。是啊!谁能不恨呢?官家皇后,以及满朝文武又有谁不盼着东宫早日生下皇孙呢?
皇后身旁的掌令想来早得了主子授意,冷冷瞥着阶前倨傲道:“当初咱们娘娘是千挑万选,这才选了令姐侍奉殿下。瞧的便是程家书香门第,门规森严。不料令姐竟做出这种事来,娘娘听到宫人禀报,血气上涌,险些当场厥晕过去。外面屋廊下杖板都置上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程奉仪一份体面。也好叫王妃娘娘知晓,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又眼波流转,睇回少甯,“但这廷杖省了,总要罚些其他的,所以娘娘已经吩咐,让人押着送她到掖廷去,先在那里关押一阵子,跟着嬷嬷们好好学学规矩。如此,也算全了两方颜面。”
少甯吓了一跳,站起身小心叉着手,“娘娘,人已经送去了?”
掖廷是关押宫婢之地,但也曾有犯了错的嫔妃被送进去过。前朝时先帝的丽妃便是其中之一,自入内之日起,再也没有出来。宗祧轮转,后宫秘辛流出,少甯听人谈及,这才知晓,那位丽妃手上沾着人命,又私德败坏与宫中内侍暗中苟且,若程立雪当真被送去那样的地方,只怕这辈子出来无望了。
她又觉得蹊跷,只说冲撞了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尚无定论,皇后为何这般急着结案。抬头见她颦蹙,轻声询问:“娘娘,臣妾多嘴问一句,不知表姐为何晨起便同严奉仪到了花园闲逛?”
旁边一直静坐的小严娘子开了口,冷哼一声道:“臣妾的阿姐人善,性子单纯,平日里就与程娘子十分交好。今日一早不过同往常一样,一起到园子里散步,哪能想到她竟这副蛇蝎心肠,生生将人给撞下了花台。”言罢,恸声哭出来,拿帕子不停掖泪,“我阿姐怎么这般命苦,千盼万盼这才盼到这一子,可小皇孙还来不及出来看一眼这人世,便被人生生害死了。”
她一哭,厅内静若霜落,皇后仿佛借着她的话,瞧到了自己的乖孙在地上奔向她的画面,坚韧肃穆的脸上一时浮现出伤怀之色。少甯却皱了眉,不知这大严娘子落胎,小严娘子为何这般义愤,两人虽同姓严,但一个嫡支一个庶枝。嫡庶之别,实自天隔。寻常族中,尚且擎阖族之力,只扶嫡脉,更何况严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两府之间,当真这般坚不可摧吗?
掌令见皇后没说话,猜测着主子心意,转至少甯处福了福身,缓色道:“人倒是还没送去,既王妃娘娘今日到此,奴婢瞧着,索性也不用再同程家宣一次谕,劳烦娘娘回去同程府知会一句,也好彼此心里有数些。”
又露出一丝惶惑来,“奴婢若没记错,您闺中时,就是在程家借居的吧?想来令表姐雪娘,性子一直乖张,在家时不过有尊长压着,时至今日本性才算发作出来了。人送到掖廷去,于皇家,于程家都算有益,总不好叫她来日再闯出别的祸端来,届时连累程府不说,又将殿下威仪置于何地?”
这就好比案子未审,便让衙吏们盖了戳,罪名直直栽给你了,连分辩的机会也不给。少甯甫进来时,本还疑着心,可如今听了这一番说辞,倒是心定下来。
程立雪的为人她多少知道几分,自私虚荣是有,背后也会借别人的刀使使坏,但明刀明枪地征战杀伐,她不敢,也没那个本事。
那严奉仪的孩子好好在她肚子里待着,能被生生撞下来,力气小了根本做不到,程立雪不会这般蠢,在皇后和太子眼皮子底下,就为了一个妒字生生将这胎儿撞掉。
莫说不信她是故意,便算无心也不可能。心上有了计较,人也变得镇定起来,少甯攥紧了指尖,双手加眉跪拜在皇后面前,“娘娘,恕臣妾实言,大表姐昔日在闺中,敬慎淑敏,贞娴温婉,行止无一不符阁中女子的纯佳品性,乖张之说,实在无从谈起,倘若今日她真的做了错事,程家众人等同此罪。”她先磕了个头,单薄的身形晃了晃。
因她有孕,一上来便鸣了哀兵,皇后便算占着道理,也不由松动几分,总不能让宗室正妃挺着肚子一直跪着。她吩咐宫人:“扶宁王妃起身坐下。”
程立锦跪在少甯身后,脸色发白。她不傻,方才在廊子下听到那声尖叫,她是疑心大姐,但听了皇后和掌令的话,她已回过神。
长姐究竟做没做过另说。如今既阿嫂人都到了这里,循正理,总要将长姐带来见上一面,可却不由分说,直接要将这起子污在程家门里,实在是怪异至极。她更明白,今日无论如何,这罪名也不能认下,一旦认下,程家女眷日后的名声便全没了。
少甯顺势起身,却没回到座位,只继续道:“既小严娘子说,我家表姐同严奉仪一向交好,那又因何要害她?再则,说到怀胎之事,怎么我在宫外并未听说东宫有喜?”
皇后蹙眉,看向一旁。这事她倒是一直忘了问了,朝小严娘子道:“这一月有余,未请太医把过平安脉吗?”她也是今日出事,这才知道严奉仪腹中有了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