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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尺高的镂空雕花落地罩外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两旁女使打帘,三四个娇俏的小姑娘次第进来。
走在最后的程立锦侧头瞧见少甯,立刻跳着跑过来,笑着挽她手,“菀菀表姐。”
程立锦是二房独女,因性子怯懦,怕见生人,平日里甚少出门,几个堂姐便都不大喜欢同她来往,倒是少甯,时常过来陪伴她,她心里高兴,自拉着她说话,又请她有空到自己的葳蕤堂去看雪团。
最前的程立娆早到了老夫人身边,轻轻为老夫人捏着肩膀,讨巧道:“祖母,祖母,方才的碗筷都是我布的。”
程立雪也不甘示弱,站到另一边道:“祖母,我还让下人做了您最爱吃的酥油泡螺。”
三姑娘程立姝是个面人,不敢同老夫人那般亲近,便只乖乖站在一旁痴痴看着,口中道:“祖母,大哥哥说爹爹就要回来了,可是真的?”
程老夫人也被这气氛感染,喜眉笑颜点头,“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又说,“正是呢!说是午后便平安出来了。多亏了你大哥哥。你大哥哥离家八载,此是头一遭回家,待你爹爹回来便是一家骨肉团聚,自也可好好过日子了。”
二姑娘嘴快,有疑必问道:“大哥哥要在府里常住,不回江宁了?太后娘娘那可准了?不会连累全家吧?”说完,脸色一变,忙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哥要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觉得还是要同太后娘娘打声招呼才是。”
程老夫人哼了一声,脸拉得老长。
方氏轻轻拨动着汝窑梅花瓷盏中的茶叶,偏着头笑道:“二姑娘这话说的,太后娘娘还能让人家一辈子骨肉分离不可?你这话听着,倒像自己不愿意兄长回府似的。”
这次大伯出事,江氏明里暗里鼓动老夫人,要将早年分家时多给他们二房的两间临街的铺子收回去。
哼,当她是傻的吗?大房惹出来的事,凭什么共担?幸好老夫人还没老糊涂,不然做嫡母的开了口,她这儿媳还真不好拒绝。
是以现在看到江氏,她心里便恨得牙根痒痒。
江氏却很镇静,帮着女儿打圆场,“娆儿还小,说话词不达意,弟妹这么大的人,不用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吧!”
方氏阴阳怪气道:“自不会,不过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姑娘今儿这话一出口,凉薄至斯,大嫂还是好好教教吧!没得传出去让人以为都是受了大嫂你的影响,那便不好了。”
江氏还待再说,扶着圈椅的程之衍站起来一揖到底,说:“尊长们放心,昨夜我进宫面圣,太后已然知道了,若有说辞,这会儿想必我已经不在这了,司天监刚刚占卜过,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殿下又康泰稳健,日后澜柏便能安心在燕京侍奉尊长了。”
程老夫人转眸瞥了一眼大儿媳,哼了一声道:“如此就好!一家骨肉连胫,缺了谁都不行,行了,既然几个丫头摆好膳了,都去西次间用朝饭吧!”
第6章
这几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临到傍晚时分,却下起雨来,越下越大,大有改换天地的架势,磅礴的雨烟,缭绕翻滚,青色石阶蒸腾成了白色,触目所及皆是鱼泡似的透明水珠,越滚越多,沿着积洼里的小溪浇出了另一个天地。
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才渐渐明亮起来。
大老爷已回到了家中,听闻当日衣衫脏乱,鬓发全花,一回府,胡子拉碴先到了寒山院尽孝,抱着老夫人哭了半晌,痛说自己鬼迷心窍,险些累及全家。
程老夫人亦是动容,拉着他的手林林总总问了半天,知道没受刑,也没挨饿,便放下心来,赶了他回碧华院换洗休息。
“。。。可大老爷不肯,稍稍清理后又到了寒山院。”云萝抱着海口大瓷碗正在吞咽蜜饯,对着少甯喃喃道,“姑娘,大老爷可真是至善纯孝。”
少甯笑笑,抬了软帕擦干净她沾了汤汁的唇角,“你这贪吃鬼,这一日日的得吃下去多少东西。”
云萝嘿嘿笑了两声道:“姑娘你不知道,奴婢小时候家里穷,都饿怕了,庄子前头南北贯穿的小溪,奴婢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捞出来四五条大黄鱼。”
宋嬷嬷进来道:“姑娘,大爷从南边回来时带回了几个香瓜,托人送了咱们两个,奴婢切了小丁,熬了牛乳,厚厚实实浇上一层,再洒上喷香的花生碎,淋上一层碎冰沫子给你做冰碗吃。”
云萝都快馋哭了,回头巴巴望着少甯:“姑娘?”
少甯笑着道:“劳烦嬷嬷多准备几份。”
云萝拽着宋嬷嬷袖子往外走,“走走,我来给嬷嬷打下手。”
少甯摇摇头坐下来继续抄经。
刚下过雨,天气凉爽,素瓷搬着小杌坐到月洞窗前做针线,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大老爷是孝顺,听闻老夫人先头送到陈家那七千两银子,大老爷听说了连夜从自己私库里挪了钱送回了寒山院,又吩咐人准备了一车的好东西亲自到陈府门上去致谢,只对外称是大爷自南面带回来的土产,可什么样的土产在这种天气里,要用毡布压四五层。大老爷做官和做儿子都无可让人指摘的,可奴婢总瞧着瘆得慌。”
少甯悬腕的手微顿,抬头觑着她道:“瘆得慌什么?”
素瓷站起来给她斟了一杯茶,“一个人但凡周到了这个地步,总瞧着像假的。”
少甯搁笔接了茶碗,嗯了一声说:“大老爷自是做官的一把好手,有他掌舵,再加上新回府的那位大表哥,只要一家人内部根子上不乱,估摸着这程府且有三十年辉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