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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起身款款行了个礼。
韩桐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二品官秩,这厅中能受她行礼的人不多,只见乌泱泱一群人皆站起了身,异口同声道不敢。
韩夫人请诸位坐下,又道:“我这人俗气得很,自月余前便给诸位发了帖子,说要办一场簪花宴,可思来想去,也不知这宴该怎么办,人说簪花簪花,不赏花不攒花,如何能叫簪花宴,故此我便想了个办法。”
她拍了拍手,洞窗外便进来一群小厮,手中搬着花几和小杌,一列排在木制桁架前,紧接着又有穿着鲜衫的女使们手捧白釉花斛进来,弯腰放在了花几中央。
“咱们今日便让诸位小辈的娘子们来场比试,用这秋季不多的鲜花做个插瓶出来,若有哪位小娘子能够才惊四座,我韩府便出一套镶玉纯金的头面做奖励,便算作给小娘子日后的填妆。”
她招了招手,有女使捧着足足七八个匣子进来,一打开,顿时满厅流光溢彩、金耀璀璨。
少甯稍稍抬头,便见螺钿翠匣中琼瑰玉佩、宝钿金粟无一不美,除了簪、钗、坠等常见的首饰,更有一整套齐全的挑心、顶簪、分心、掩鬓等,连发梳和步摇都各有三支,颗颗嵌的红绿宝石拇指般大小。
这样一套头面,莫说是填妆,便算是用来传家,给自己后辈也是够体面了。
小娘子们自是个个娇面含春,跃跃欲试。
于是,趁着席面未开,一场小小的比斗便开始了。
这簪花宴原是君臣相和的盛宴。初始,是春闱过后,得了三甲的郎君们,璞头帽边别着红花游街,既体面又好看,后来为了庆贺盛世朝会,皇帝也会赐花百官,再后来后宅官眷也开始竞相模仿,这簪花宴便渐渐风靡起来。
不消什么季节,若有一两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别在鬓边,实在是一桩舒心畅意的乐事。
少甯今日露个头,目的只为了向众人展示她这几年过得不错,既目的达成,自然也无意与人争春,因此鼓点敲响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顺着心意剪着花枝,将石竹和玉簪一股脑往花斛里插,并未用其他花色相配。
待一炷香时间一到,便停了手。
抬头一瞧,见身旁几个程家姊妹手中的花斛个个花意盎然、鲜活锦簇,虽金秋时节,只余玉簪、金桂、□□、蔷薇等花色可选,但个个绞尽脑汁,将花斛装点出了不同的勃勃生机之态。
由宫中请来的嬷嬷一一点评,最后则得出结论,竟是程府上的二姑娘程立娆得了魁首。
她簪在斛中的花束,色彩浓烈、奔放艳丽,犹如琪花玉树般让人眼前一亮。
少甯再看另外两位程家女娘的杰作,程立雪这边便花如其人一般,一味朝着高洁淡雅去了,而程立姝的簪斛虽淡雅、浓艳相宜,但不免有些流于中游,失了先声夺人的气势。
确是程立娆该拔头筹。
少甯心里点点头,便听韩夫人道:“今日可让咱们武眷开了眼,大家都瞧瞧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我倒是也想让她们斯文秀气些,可这肚里无货,再请了人教,也没这个天分。”
直说的花几前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话是如此说,但两位小娘子人还小,加之又是二品大员的千金,又有谁敢小瞧了去。
果然,话方落,便听到许多夫人不同意:“我倒是瞧着这两个姑娘不错,直来直去的,日后哪家有幸得了去,要少打多少眉眼官司,韩夫人也忒谦逊了些。”
这话韩夫人自然爱听,你来我往各自捧了两句哏,便宣布了结果,女使端着齐套头面款款上前,只在这时,假山后却邈邈传来一清亮女声:“怎么我竟瞧着,那位李小娘子簪的花斛更好些呢!”
人随声后至,众人抬头,但见一高挑贵气的女子,杏眼薄唇,翘鼻樱口,眉间一颗朱砂痣,盈红如血,窕窕入了花厅。
身后亦跟着一位着青金色,领抹边缘绣一年景花卉褙子的贵妇。
那贵妇亦是笑容满面,上前拉着少甯的手道:“你便是李家姑娘吧?”
少甯纳福,口中道:“是臣女。”
先头那位高贵的女子望了她一眼,目光又移至她面前花几上的玉簪花斛,笑道:“果然是清静雅致、构思精妙。”
众女眷已起身,拜了下去,“殿下万福!”
少甯不免愣了一下,握着她手的贵妇道:“傻孩子,还不赶紧拜见长公主殿下。”
少甯一窒,忙膝跪,叠手置于额下,深拜下去,口中道:“臣女少甯参拜晖媞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颐安。”
晖媞长公主牵她起来,又让众人平身,轻轻一笑,道:“本宫不过闲来无事,又馋韩夫人府上这口吃的,早先听闻她要举办簪花宴,明知道她没打算请本宫,还是舔着脸同她要了名帖,倒是搅了诸位夫人的兴致。”
韩夫人说惶恐,“殿下你能来,是小府门上蓬荜生辉之事,您要是再客气,妾可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到底是行伍将领府上的官眷,说话诙谐幽默,直把众人逗得呵呵直乐。
让下人置了座,又添了桂花茶,韩夫人便道:“听方才殿下的意思,似乎觉得这魁首该是——”
晖媞长公主摆摆手打断她道:“你们评你们的,本宫向来眼光特立了些,怕是有些不合众人心意,这样吧!你们选出的魁首仍是魁首,至于这位李小娘子,本宫既瞧上了她插的花斛,便少不得要赏赐一番。”
想了想,自头上拔下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对少甯道:“此钗乃是本宫下降时太后娘娘亲赏的,跟了本宫多年,今日便做主赏了你,便算是答谢你为本宫簪出了这样一只精巧的瓶花。”说着便让身旁女使将花斛取了来,“记得走时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