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怀找了一张凳子,坐在子车谒对面,慢慢掀开薄毯,把他的脚抬到自己膝上。子车谒一层一层地卷起裤子。
苍白、瘦削,好像死人的腿,蜈蚣似的伤口环绕在大腿中间。子车谒熟视无睹,去卷另一边裤腿,仍旧一丝不苟、自如优雅。施怀伸长手臂,够着一个药罐,打开盖子。
一股淡淡栀子香随风飘来,马上又被吹碎了。施怀说:“师哥,我给你擦药。”从罐里挖了一勺药膏,放在手心化开,按在伤口上。
子车谒面色不改,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东风也紧紧抓着张鬼方的右手,木头手指都抓得热了。施怀边用力按开腿上肌肉,一边说:“师哥,你记不记得我讲过?肖家村有个穷老头,眼睛瞎了,可怜的很。”
子车谒说:“记得呀,你还给他送东西了。”
施怀埋怨说:“你不晓得。那个老头之前说,他没有被子、没有衣服、没有饭菜。我好心好意找人送过去。结果上次路过那边,你猜怎么着?”
子车谒微笑道:“你又被骗啦!”
施怀提高声音:“怎么叫又被骗了!”又说:“不过的确是这样。我看见他买东西,穿用都是好的。店家说,统共一百文。老头说,我瞎了,怎么数呀。”
子车谒说:“你帮他没有?”
施怀道:“他自个拿出来一锭大银,怎么也有十两,说,你看着找。我气得要死!”
子车谒哈哈大笑。施怀趁他高兴,在腿上经脉推拿一番,替他放下裤管,说:“好啦。”
刚巧施怀也穿了一身白。两个素衣人影贴得很近,到耳鬓厮磨的地步。子车谒温柔稳重,施怀孺慕情深。张鬼方觉得眼前一花,心中苦水如同泉涌,太阳穴突突地跳。
东风偏头问:“怎么了?”
张鬼方冷道:“没怎么。”把自己右手收回来。东风说:“抓疼你了?”张鬼方不答。
两条腿都按了一遍,子车谒说:“我要试一试。”扶着施怀肩膀,从轮椅上站起来。
一开始站得还算轻松,站了一盏茶时间,他面色渐渐苍白,死命地掐着施怀手臂,施怀一声不吭。
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下来,鬓边两绺头发,先被打湿,又被寒风冻硬。子车谒气喘吁吁,说:“我、我要走一走。”甩开施怀,勉力迈出一步,再一步。走了蚂蚁爬一样的四五步,他再也支持不得,跌在门槛上。
施怀默默抱他起来,扶到床沿坐着。张鬼方说:“你们以前也这样么?”
东风听得他语气不善,有点莫名的心慌,问道:“什么这样?”
张鬼方朝屋里一抬下巴。施怀坐在子车谒身边,亲昵至极。东风说:“不怎么一样。”
屋里子车谒说:“你还不高兴呀?”
施怀道:“我哪里像不高兴了。”子车谒笑道:“高兴的时候,你早就围着问,师哥腿疼不疼,师哥手疼不疼。”
施怀说:“摔了肯定是疼的。”子车谒又笑道:“还为那个鹦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