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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元碧又要发火,张鬼方说:“别吵了别吵了。”也站起来。他长得又高又大,挡在东风身前,谁也看不见谁。元碧面前对着一片腰带,骂起来无趣,便住嘴了。东风一直坐着不响,此时更不说话。
张鬼方说:“好啦好啦,要杀这个人,那个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元前辈先安顿下来,往后的事情,慢慢再议罢。”说罢把空着的一间屋子收拾干净,里面杂物全数搬走。元碧定定坐了一会,终于把身上鹤氅脱下,挂在椅背上。
因为是东风师娘来做客,张鬼方不愿怠慢了人家。不到正午,找村人去买酒肉,买春天的嫩韭菜、嫩荠菜,买鸡蛋鸭蛋,一切菜式打算照年夜饭做。东风跟着出来,默默走在后面。张鬼方看他难过,说道:“师娘也没有坏心思,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了。”
东风“嗯”一声,说:“我知道。”又说:“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从前在终南剑派,元碧对弟子可谓是千好万好。且不单对门下弟子好,对别人门下,堂的表的晚辈,同样关切有加。逢年过节送衣服、送吃食,谁武功小成,送上一柄宝剑,从无红脸的时候。甚至谁惹师父生气,只消在她面前服几句软,认一个错。元碧在师父辈年纪属最小,人人卖她面子,出来一说情,天大的错误都原谅了。
但当她真正厌恶一个人,真正翻脸,再多过往情谊,通通不管用。就像梅花、黄梅,像今时今日的封笑寒、子车谒。东风叹息道:“不晓得七年之前,师娘又是怎么恨我的呢?”
张鬼方道:“她也不清楚你是被诬陷的。”东风说:“嗯,我不怪师娘。”张鬼方说道:“所以,这种事情就不必想了。”
东风又说:“嗯。”恨不得抓着张鬼方腰带走路。张鬼方说:“上回的‘过门香’,你还喜欢么?”
东风展颜一笑,说道:“根本没吃上。”张鬼方于是拐去杂货铺,买了一大包松子。两个人回到院中,生火烧饭,东风搬了板凳打下手,坐在旁边,一粒粒捏开松子,碾碎,拿来做炸货的添头。
东风刻意不去找师娘,师娘果然也避着他,半日没有现身。如此忙到傍晚,菜色齐全了。夕阳西下,长长短短的树影、房影,交错横在田间。最近天气变暖,百花开放,许多人家喜欢搬了桌子,坐在院中用饭。张鬼方说:“在屋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东风一抬头,只觉花气袭人。天边红云粉雾,一片芙蓉颜色,近一点,红中含紫,芍药花颜色。还有几只新燕子,从天边低低飞掠。东风说:“师娘肯定高兴在外面吃。”两人遂搬桌搬椅,酒菜一齐端将上来。
东风进屋叫:“师娘,师娘!”叫了几声,却不见答。东风怕她正睡着,敲敲房门,也不见有人应。柳銎摸到院里坐下,自顾自夹了一根炸肉,边嚼边说:“你师娘讲,想在村里到处看看,下午就出门了。”
东风松了一口气,说:“我去叫她回来。”叫上张鬼方,两人一起村前村后地找。然而转了好几圈,都不见元碧的身影。东风又有些焦急,忍不住胡思乱想,懊丧道:“是不是何有终他们追过来了?或者师父……封笑寒他找过来了。他们知道我们住处,不该让师娘出去乱走的。”
张鬼方安慰道:“要是他们过来,师娘非得和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不可能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东风也觉得有理。张鬼方指着前面杂货店说:“这家千金小榕,天天坐在外面数人头,说不定看见了。”走上前问:“小榕姑娘在么?”
小榕端着碗,笑嘻嘻跑出来说:“作甚?”张鬼方道:“向你打听一个人。”将元碧形貌比划了一番。小榕越过小溪,朝村口远远一指,说道:“下午朝那边走啦!”
【作者有话说】
小人的半月板走路太多坏掉了
(我知道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我去年走了三千千米,我知道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我去年走了三千千米,我知道没什么好炫耀的,但我去年走了三千千米)
鼠标手也卷土重来
但这都不是我拖更的理由,主要是有点卡……文……
第86章梦转纱窗晓(上)
循着小榕手指看去,村口一大群家雀,此起彼伏,在地上啄东西。两人走独木桥,过了河,来到牌坊底下,家雀一见人影,顿时四散而飞。
东风说:“这里鸟儿胆小,敢下地觅食,肯定好久没人经过了。”
张鬼方说:“那怎么办?说不定师娘转了一大圈,现在转回家了?”
东风忧心忡忡,摇头说道:“我们都找过了。”张鬼方说:“或许走得远了一点。
东风道:“大概吧。”环顾四周,朝最近一户人家走去。
他和周围住户不熟,敲了好半天门,都无人应,屋里灯火却是亮着的。张鬼方说:“这是肖虎伯的家,他耳朵不好。”说罢朝门上砸了两拳,提高声音喊道:“阿伯!”
一个老农端着饭碗,出来说:“干什么!”
东风问道:“老伯有没有见过我师娘?瘦骨嶙峋的,头发半黑半白,戴个幞头,上白下黑短打,小羊皮靴子,白衣服上有云纹……”
他把装束上上下下讲了一通,精细到一丝一线,恐怕别人认不得元碧,随便将他打发走了。话还没说完,那老农打断他道:“没见过。”把门关上了。
东风不甘心,又去叫下一家、下下家的门。问遍村口,大家要么在田间干活,要么在家,没人见过元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