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辞抑着笑,生怕暴露情绪干咳两声,显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是什么?”
絮儿挨到床边搁下食物,笑眼如弯月,“诶,你说怪不怪,下晌集美在院墙下捡到一个大食盒,里头好些吃的。”
她兴奋时行为语气惯常夸张,李辞日渐习惯。却没料到能配合着“大”这个字展开手在空中划拉一大圈。
“噢,都有什么?”李辞抵着唇问。
隔着纱帐,见她一张脸兴奋得微微泛红,掰着指头数:“有好些新鲜菜蔬,山药啦,菜心啦,还有红豆薏米粥。果子也多,都是我爱吃的。你说那人怎么不小心,弄丢一大盒吃的。嘶……哎哟,回头会不会被主子责罚?”
忍耐半天,李辞终是失声一笑,“一盒吃的有什么要紧,兴许人家主子还要赏他呢。”
“会吗?”絮儿歪头思量,怎样都想不明白,忽把床沿一拍,“哎呀,你吃不吃?不吃我们可全吃了,别怪我没想着你。”
说得李辞蓦然悸动,平常她居然会想他?
她会怎样想他?当成一个病人还是一个男人?
大约只当他是个怪人,或是待宰的猎物。
他忽敛笑意,“什么阿猫阿狗碰过的东西,本王不吃。”
说着翻身冲里闷着声音,“往后再有什么吃的不必问我。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
这番说辞当然是为欺瞒贵妃的眼线,毕竟还不能排除她是细作的可能。
絮儿暗暗咋舌,难怪府里上下都不待见他,说他刻薄古怪,真没半点夸张。
过后品出点讽刺意味——她什么时候成阿猫阿狗了?
这夜虽饱餐一顿,絮儿难免为丢食盒的人担心,担心他被主人罚,被打板子。毕竟集美和她说过巧莺丫头的事,正是因为得罪主人被活活打死了。
却不知那人被主人赏了。
深夜,别院暗阁内,李辞坐在烛光里看书。
陈放从暗门错身而出,恭敬行礼道:“爷,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往后王妃的餐食,久香居会拿吊篮送到西北墙里来。”
“那掌柜还可靠?”李辞翻书的手忽然一顿。
陈放抱拳道:“掌柜的机灵,没多打听。只是?”
李辞轻抬眼皮,“说。”
陈放深深拱手,“只是贵妃娘娘的人盯着咱们好些年了,突然为王妃做这些,卑职担心会打草惊蛇。”
李辞搁下书,端起茶杯吹了吹,“陈放,你近来差事办得越发好,都会质疑主上了。”
陈放战战兢兢垂下头,“卑职不敢。”
李辞睐他一眼,浅喝口茶,“称病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也该打一打草,惊一惊不老实的蛇。”
蛰伏近两年,李辞业已失去前途、尊荣、亲情、友情,说服自己是为自保。
这自保的日子如同暗夜里的漏刻,滴滴答答没个尽头。他做事向来谨慎,权衡来权衡去,总下不了决心出手。
如今迫切想要改变境况。说不清是他的世界突然闯入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女人,还是别的因由。他不愿再等。
李辞放下茶盏瞟陈放一眼,“照我的意思和那掌柜说了?”
陈放道:“说了,说王妃向来爱吃久香居的饭菜,皇后娘娘体恤她照顾王爷辛苦,特意赏她的。”
李辞重新埋头看书,“嗯,下去吧。”稍一顿又道:“差事办得不错,赏你了。叫底下人勤谨些,近来差事多。”
陈放循声打量一圈,见墙边长条案放着一小堆金锞子,又调眼看王爷。
把事端引入宫中真是好法子。贵妃与皇后斗了十几年,势同水火。若贵妃查到皇后头上,皇后的人越抵赖贵妃只会越相信。
而他不知道的是,李辞将假消息放回宫中,还为试探贵妃与絮儿的关系。若两人果真暗度陈仓,他也只得辣手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