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是附近几百里之内唯一的义军占领城,里里外外一共住着几万义军,几家元帅被元军彻里不花打得已经无城可守,纷纷来投濠州,一下子使得这个本就不大的城池变得异常的拥挤。张启仲没几天工夫就到了濠州,在进城的时候却被守军拦住,原因是他有女真血统,生来就比别人高大,又是秃头,看上去绝非汉地之人,更像是蒙人的细作。那守城的城门官上下打量着张启仲,满嘴酒气的询问道:“你是谁?哪来的,到哪去?”张启仲微微一笑道:“我进城访一朋友。”城门官眉头一蹙道:“朋友?这城里都是义军,你与谁是朋友?”张启仲有些不耐烦,他向来讨厌看门的,此刻,将天生的傲骨显露出来,手指抬起在那城门官印堂上一点,城门官便进入到了虚无之间,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脑子里无数的幻象迭起,瞬间打起了摆子。几个小校吓的赶紧上来搀扶,借着这个机会,张启仲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这濠州城真的是人满为患,百姓看不到几个,放眼望去尽是穿着红杉的义军。因义军大部分是农民出身,几支外来的队伍甚至还都是土匪,所以素质参差不齐,大街小巷到处是乱哄哄的样子,有席地而卧的,有当街小便的,更有打砸抢耍无赖的,张启仲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义军,哼,义在哪?就这样的队伍能和蒙人抗衡到现在,也算是不易了。”他闲庭信步的找到一家酒店,结果楼上楼下看去,也都坐满了兵痞,行酒令的,吹牛说大话的,让心心烦。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掌柜的愁眉苦脸的过来招呼:“客官,实在对不住了,先给您道个歉,恕罪则个,小店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这帮兵爷爷天天来吃,早已经没啥饭食了,要不您换家店?”张启仲摇摇头道:“有酒吗?”“有,酒管够。还有些咸黄豆,给您下酒?”掌柜的接口道。张启仲见他为难,便说道:“给我来一坛子酒,豆子就不要了,我只口渴的紧。”说着从腰包中掏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掌柜的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诶,谢谢您,谢谢您,我们许久没见到钱了,这帮爷爷吃饭喝酒从不给钱。再说这城里得用明王通宝,元朝廷铸的钱不让用,这银子可是硬通货,您可收好了,千万别让这帮兵痞们看到。”张启仲点点头,谢他关心。就在此时,几个眼尖的士兵已经看到张启仲的银子,一起围了过来,为首的喝的酩酊大醉,走步都乱晃,伸手一拍桌子道:“你是哪里来的细作?”张启仲懒得理他,眼睛盯着就楼外的街市。“嘿,我说你呢!”那喝醉的士兵过来一把抓住了张启仲的袖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张启仲是什么人?他刚要发作,却突然听到楼下有人高喊:“卫所的人来了,大家快跑啊!”那几个本欲发难的士兵听到这消息,也都赶忙回到座位收拾起头盔甲胄,一溜烟的从后门仓皇逃走。此时掌柜的已经将酒端了过来,给张启仲满满的倒上一碗道:“客官,解解渴吧,本店自家酿造的,不好您多担待。”张启仲微笑点头,拿起碗来一饮而尽,无比的清爽甘甜,心里十分的满意。他看了看掌柜的道:“店家,这些兵怎么都跑了?可曾付钱?”掌柜的苦笑道:“嗨,您老不知,楼下的是义军的卫所的人在巡街,以前是每十多天来巡街一次,自打换了管事的,现在来的频了,每三天就巡街一次。当兵的最怕卫所的人,朱副帅规定,但凡抓到吃拿百姓不给钱的,当重罪处斩。这个月已经砍了几十个了,就连他的亲兵尉官都杀了一个。所以这帮兵痞子又怎能不怕,至于给钱吗?不可能的事。”“那你们靠什么营生?都不给钱还开店干嘛?”张启仲奇道。掌柜的听罢转忧为喜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朱副帅为人仁义,让小老记着账呢,只要是本店‘卖’出去的东西,无论大小,都可以到副帅府去月结,他相信咱家,咱家也不会坑副帅。这年月像这样的义军首领,不多了,不多了。”“你说的可是朱公子?”张启仲问道。“诶,正是,现在已经不叫公子了,被郭大帅赐名改叫朱元璋了。”掌柜的回道。“噔噔噔噔”紧促的马靴上楼的声响传来,一个身材魁梧、身着蓝盔的将军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刚刚坐下就高喊道:“老李,快上酒来,热死老子了。”掌柜的见状,赶忙跑过去笑脸迎接道:“哎呦,是常将军啊,稀客稀客,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可不是嘛”来者依然大嗓门的喊道:“自打接手了这卫所,忙的脚打后脑勺,上午还和赵均用那土匪的部下打了一架,赶紧来些酒解解渴。”“好嘞,您稍等。”掌柜的飞快的跑去取酒。常将军是朱元璋手下第一猛将常伯仁,打仗向来勇猛不怕死,身上几十道伤疤箭伤,向来无所畏惧,被朱元璋所倚重。他抬眼扫视了一圈,见满酒楼到处是一片狼藉,嘴里咕隆了一句:“一群土匪杂毛,和元狗有甚鸟区别?”再看窗边时,突然发现了张启仲,露出白牙冲张启仲嘿嘿一笑道:“还真有不是兵吃酒的,一起喝好不好?”张启仲向来喜欢结交文人武将,一抱拳道:“求之不得。”常伯仁哈哈一声,踢开座下的凳子,颠颠的跑了过来,在张启仲对面坐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酒水,张启仲见他心急,赶紧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道:“承蒙不弃,常将军就先饮用咱家的酒吧。”常伯仁当仁不让,一把将酒接了过来,口称谢谢一饮而尽:“啊,好酒啊,就喜欢老李头他们家的酒,若不是上位禁的紧,咱恨不得天天来喝上几坛子。”“常将军,小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张启仲面带微笑道。常伯仁又自斟了一杯喝干净道:“好说,这濠州城有点名望的咱都认识。”“孙兴元您认识吗”张启仲问道。“哈哈,咱道是谁呢,管家婆啊,那自然认得,熟的很。”常伯仁笑道:“怎么?你找他有事?”张启仲笑笑:“我和他是兄弟。”“哦哦,没问题,既然是他兄弟,那就是咱老常的兄弟,一会喝好了咱带你去找他。”常伯仁爽快的应承道。张启仲摆了摆手道:“那倒不必,我与他是故交,此次来濠州也仅仅是路过,不想打扰。”“嗨,那你问他做甚,咱以为你要见他呢。”说话间常将军已经喝干半坛子酒。张启仲见他豪爽,又将酒斟满,推了过去道:“常将军,我有一事相求,若你答应,我送你珍贵礼物一个。”常伯仁虎目圆睁道:“礼物?得,你可别骂咱,如果是小事,就凭你请咱喝酒的份上都给你办了,如果是大事,咱得回家和上位哥哥商量商量。”张启仲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郎中,刚才看到常将军印堂发黑,恐有隐疾,最近右腹部可总是作痛?”常伯仁一愣,这阵子确实肚子总是绞痛,半夜里折腾的五脏六腑如同搬家一般,他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今日被眼前之人道破,尤为震惊,赶忙道:“你真的是瞧出来的?”其实对于张启仲来说,不用把脉也能通过气味、面容看到别人的病患,他微微一笑道:“说句不当讲的话,常将军恐怕大限之日就要来了。”“什么?大限,你是说咱要死了?”常伯仁有些发怒,大白天咒人,若不是孙兴元的兄弟,早就动手毒打了。张启仲点点头道:“常将军也不用急,我坐在这跑不了,想打我也等我说完再动手不迟。”常伯仁见他识破自己的想法,赶忙道:“你说。”张启仲略一颔首道:“我别无他求,只要日后我兄弟孙兴元有难,常将军出手相救就是。若你答应,我可为你续命三代。”“嗨,咱道是什么事呢,孙兄弟是自家哥们,你不说咱也会保他。”常伯仁一脸的真诚道。“好,既然你答应,我也决不食言。”张启仲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漆金葫芦,打开盖子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来递了过去道:“你且把他服下,肚子里的一切病痛都会除去。”常伯仁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想想几日来的痛苦,二话不说将药丸吞下,刹那间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暖洋洋的就如同喝了几十碗陈年老酒,又如同躺在和风煦日之下那般舒坦。“常将军,请记住今天您对在下的承诺,若有朝一日食言,恐怕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张启仲露出一种不可拒绝的眼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