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坤宁宫里,朱元璋披着一件外衣,正仔细的品读着前朝施耐庵所写的《水浒传》,虽然以前当兵的时候识字不多,但是这些年自己暗自刻苦学习,照比文人虽有一定的差距,但读书已经不在话下。一旁的马皇后借着灯光缝补一件旧衣服,看着朱元璋认真的样子,她嗤嗤的一笑,朱元璋听到后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妹子,笑甚?”马皇后依然微笑着道:“重八啊,你越发像个皇帝了。”“咋?咱之前不像?”朱元璋嗔道。马皇后摇摇头道:“之前也像,只不过那时候的你连一页信纸都读起来困难,现在就算不用我帮忙,也可以囫囵个的读完一整部书,唐太宗说马上打江山易,书本上坐江山却难,所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说你越发像个明君了。”朱元璋见皇后如此夸他,嘿嘿一笑道:“那是,咱要做就做个好皇帝,不做那些个劳什子的昏君、暴君。”马皇后听罢,放下手中的旧衣道:“你既然想做好皇帝,我且问你,为何你要害孙兴元呢?”朱元璋一愣,“啪”的一声将手中书卷合上道:“你怎知的?咱几时要害他了,他和那酸儒刘基一样,给脸不要,问他要个什么爵位,他还推脱,咱让他回去自己定,这是多大的恩惠啊,可是他呢,竟然跑到常遇春那里通关系,目的就是离开咱。换做你,你不生气?”马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问我咱么知道的,你有你的拱卫司,我也有我的耳目,咱们夫妻几十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别人你都是自己亲自定爵位等级,怎么到了他那就要他自己定了?是不是因为他和老四关系密切,你怕给标儿留下后患?”其实孙兴元与四皇子朱棣关系并没有朱元璋想的那么好,只是长期以来他为人好说话,哪个将军去要装备、钱粮他都会尽力的供给,平日里朱棣要的勤了些,所以在朱元璋看来孙兴元并没有做好一个大臣的本分,一味的结交皇子,日后别说为给太子朱标留下难处,甚至有可能尾大不掉,结党营私。朱元璋见马皇后戳中了自己的内心,有些不悦的道:“这事你别管,他孙兴元不仅是和老四结交过深,更是因为他唯李善长马首是瞻,咱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个丞相,前朝若不是丞相作乱,也不至于民不聊生。我之所以拿他动刀,也是想给李善长等人看看,到底谁是这国家的君!”马皇后见他发怒,也不好说什么,只淡淡的道:“屠戮功臣,后世对你的评价你可曾想过?”朱元璋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道:“管不了那么许多,咱就是想给后世子孙一个太平的天下,只要那些个大臣老实本分,咱也不会深究。”马皇后叹息道:“那你打算怎么对孙兴元?这孩子不错,二十出头就跟着你打江山,可别寒了其他人的心啊?”朱元璋想了想道:“敲山震虎,总不能拿徐达、常遇春他们下手吧,李善长、胡惟庸这干子文臣也不好对付,只有孙兴元的位置是最合适的,就权当咱向他借一条命罢了。而且他没有婚配,没有子嗣,也就不用管报不报仇的事,这爵位他若是要,就给他个大的,封国公,那样自有人与他为敌,但凡他们找到他一点毛病,咱就可以借题发挥。若他坚决不要爵位,哼哼,那就是别有异心,置我于不义,御史言官也不会放过他的。”马皇后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丈夫了,自从打下江山做了皇帝,他想的比什么都多,已经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义薄云天的好大哥了,只是心里从未对自己不起,虽然后宫有二十个妃嫔,但对自己却始终相敬如宾,这就足矣。至于政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尽量的劝说,毕竟男人才是他的天。“重八,你再想想,万事稳妥处之。”马皇后最后只能无奈的劝慰。朱元璋不想再提及此事,只摆了摆手,起身拉了一下衣服,匆匆离开。且说孙兴元从常府离开之后,抑郁寡欢的来到秦淮河畔,寻了一处酒楼,对着河沿独自喝起了闷酒,他今日之所以敢当面抗旨,其实都源于昨夜的一场梦,梦里一个没有露面的神秘人告诉他日后无论皇帝给予他什么赏赐都不要接纳,否则后患无穷。他是冒着十二万分的风险去拒绝朱元璋的,但如今想想真的太过冒险,竟然为了一个普通的梦去抗旨不尊,想来十分好笑。其实也不能全怪那场梦,因为这些年凭借他对朱元璋的了解,皇帝的今天举动在他心里早已经盘算过后果,无论应与不应,结果都可能是致命的,今日当自己提及向丞相告假时,皇帝的表情和语气已经透露出了一二,所以当时才坚定的辞爵不受。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本来酒量就不是很好,这样一来,没多一会便沉沉的醉倒。他并不知道距离自己十几尺外的几张桌子上,坐着几个穿着平民百姓服饰的人,正死死的盯着他,时不时的掏出小本子,记上几笔。这些人神秘而又毒辣,正是朱元璋刚刚设立不久的拱卫司成员,负责监督文武群臣的一言一行。提及拱卫司的人,简直是如幽灵一般无所不在,大到太子的春和宫,小到七品官员的内宅都是他们的监督范围,平日里和普通百姓、内府家丁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揣在怀内的小本子及袖口内的令牌。每日以不同的方式,将收集到的信息源源不断的送到司内,其中比较重要的、可疑的信息则被誊录下来,直接送到朱元璋的手里。他们只听命于朱元璋,各衙门无权过问,虽然拱卫司的首领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但是被他们盯上,就算你是李善长、徐达这样的大人物也都难逃一劫。此时那负责盯着孙兴元的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道:“孙兴元从常府离去,寻酒楼兴化斋坐二楼东北角临河处饮酒,共饮绍兴花雕三壶,酉时三刻醉倒于桌,至申时二刻未醒。其饮酒时共叹息十七次,仰天五次,若有所思,双目无神等等。”对于一个忧郁的人来说,或许只有在梦里才是最自由的,没有什么比一场好梦更让人心满意足,孙兴元就是如此,借着酒劲他很快的就进入到了梦乡,那里同样是一座酒楼,自己骑着马疲累的到达,抬眼望去,门匾上写着:黄山居。“黄山居?怎么这么熟的名字,我好像来过这里。”梦里的孙兴元惊讶的暗道。这店好奇怪,没有迎面的小二,更没有站柜的掌柜,他走了进去,看到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切,就在靠门的那个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不说话,只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待他靠近,那人放下酒碗回身看向自己道:“你来了?”“大哥!是你?小弟寻你寻的好苦啊!”孙兴元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抱住眼前人,因为他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大哥张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