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新月升起,他在萧裕的陪伴之下来到了燕山之上,习习凉风吹过,满天星斗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主子,我陪您喝点酒?”老伙计萧裕在一旁劝慰道。姚广孝没有说话,伸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萧裕知他苦闷,但这种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轻轻的又为他斟满一杯。“萧裕,你想转世成人吗?”姚广孝感受着凉爽的风问道。萧裕摇了摇头道:“不想,做人有什么好?如今这副身子早已习惯了孤魂野鬼似的状态,再去为人没什么快乐,还不如跟着主子来的逍遥。”姚广孝叹息一声道:“我觉得自己欠你的太多,这么多年一直让你跟着我到处奔波,心里很是愧疚。”萧裕笑了笑道:“主子严重了,您我虽然是主仆相称,但我心里明白,您从不把我当奴才看,而是当作兄弟,就这一点足矣,没什么愧疚不愧疚的。要说有愧也是前世我对您的愧。”姚广孝举起杯对萧裕敬酒道:“来,喝了吧,敬你这孤魂野鬼。等回到灵界,给你谋个差事干干,争取早日进修到上灵”萧裕点头称谢,将酒饮罢问道:“主子,城主子的大劫即将来到,您有什么打算吗?”姚广孝道:“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世间还没有我海陵做不到的事。对了,第一个大劫和谁有关?”萧裕想了想道:“是赵王朱高燧。”“他?”姚广孝皱起眉头。“是的,城主子的丈夫方景祥是太子的人,现如今朱高煦与朱高燧狼狈为奸,到处攻讦太子的党羽,使太子腹背受敌。”萧裕边喝酒便叙述道。姚广孝一脸的疑惑道:“那方景祥才刚刚进入翰林院,不过区区六品,怎么会被打成太子党?”萧裕道:“主子有所不知,朱棣远征大漠瓦剌部和鞑靼部,太子留守应天,一切文官都以他马首是瞻,而武将尽数归了朱高煦与朱高燧两个兄弟,方景祥是新科状元自然是太子一党。”姚广孝点了点头道:“那他自己知道吗?”萧裕笑笑道:“岂止是知道,他天天跟自己的同僚各种通气,说非太子不从,自己是铁杆太子党。”“猪!”姚广孝白色的长眉被气的直抖道:“哪有这么明显站队的,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萧裕点点头道:“主子说的是,锦衣卫现在归朱高燧所掌握,方景祥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的严严实实。如今城主子的郡主府已经被安插了好几个密探。我让五鬼从中监视,一有风吹草动我便出手。”姚广孝嗯了一声道:“皇帝那边怎么看?”萧裕道:“朱棣那边对太子还是很信任的,虽然他忌讳这种拉帮结派,但他自己也清楚,这三个孩子斗法,对自己的统治有宜,怕只怕一人独大,所以老二老三的陷害,也都被他当作是耳旁风,但有一点恐怕您需要出马一趟。”“什么?”姚广孝问道。萧裕小声道:“我昨夜在赵王府打探的时候听到,朱高燧已经将太子的属官抓了一批,而方景祥则是下一批要被逮捕的人之一。”“哼,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免得以后连累阿城。”姚广孝气道:“明天我们秘密去往应天,我倒要看看那兄弟俩想做什么。”“是”萧裕恭敬的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朱煖的新婚之夜,当盖头被方景祥掀开的时候,眼前的这位知书达理的新郎着实让她满意,少女心一下子欢喜起来,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隐隐的在心头。“郡主夫人,我们喝杯合卺酒可好?”方景祥谦谦有礼的征询朱煖的意见。朱煖害羞的点点头,方景祥赶忙让喜娘斟满两杯酒递了过来,交予朱煖一杯,二人胳膊轻跨,将那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美酒美美的喝了下去。“时辰也不早了,这就就寝吧?”方景祥有些着急,毕竟这种事也是人生的第一次。谁知他刚想要拉下床幔的时候,被喜娘一把拦住道:“仪宾莫急啊,按照规矩,皇家女儿下嫁,头一夜是不能和仪宾合房的。”方景祥一惊道:“为何?”喜娘将他拉出床帏道:“别问那么多,问就违制了。天也不早了,还请郡主早点歇息,仪宾明日再来给郡主请安。”方景祥急得不知所措的问道:“刘嬷嬷,哪有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自己睡的?”喜娘不由分说的将方景祥推出房门后,回来对着朱煖福了一福道:“郡主是头婚,从小也没学过这种宫廷礼仪,老身不便多说,还请郡主见谅。”说完又是一个万福,急匆匆的走出房门,站立在门口开始值夜,空留朱煖一人独自坐在床榻之上发呆。方景祥站在门外,望着里面跳动的红烛甚是心急,眼看着喜娘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不住的问候她的祖先。但是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毕竟涉及到皇家的事,不敢僭越,他小心翼翼的来到喜娘身边,一抱拳道:“刘嬷嬷,既然不让洞房,那我该住哪里啊?总不能大喜的日子去睡书房吧?”刘嬷嬷是个十分老练的宫女,朱棣特意从宫里挑出来赐给朱煖,眼看着新郎官急不可耐的样子,冷冷的道:“去哪?喏,前院偏房,小翠的房间。”“什么?这成何体统?我堂堂郡主仪宾怎会去丫鬟那留宿,这,这岂不是有伤风化?”方景祥真的急了。刘嬷嬷并不睬他,又是一句恶语袭来:“还是什么状元,这点规矩都不懂。圣贤书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什么玩意!”方景祥被他揶揄的一时无法应对,心道这男女洞房与圣人何关。他突然想起,昨日早些时候,就有同僚私下和他说过,想和郡主亲热,过不了喜娘这关是不行的,多少驸马为了和公主同房,都要提前塞银子给喜娘,否则她们一旦使出“宫里的规矩”,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别想进的了公主的大门。喜娘的角色太狠毒了,就算公主下懿旨都会被顶回,甚至被打成密折,上报宗人府,说公主下贱的也都比比皆是。这些话方景祥本以为是玩笑,此时此景想起,绝非是危言耸听,赶忙从袖兜里掏出一锭压腰的银子来,手里掂上一掂,足有十两之多,双手奉给喜娘道:“还请刘嬷嬷指点。”刘嬷嬷看到那雪花银后,心里稍微有些舒坦,伸手接过道:“我说你不懂规矩,还真是不懂,钱虽然我收了,但这房门你依然进不去,但老身给你指条明路倒是可以。”方景祥赶忙躬身道:“愿闻其详。”刘嬷嬷难得的露出笑脸道:“新婚头夜若是寻常百姓家,自然是夫妻亲热去。但皇家确实有这规矩,玉山郡主和别人不同,身份尊贵的很,甚至比那些个公主还要高上一等。自古以来,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是一条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哪怕是长得像钟无艳也一样成为香饽饽被人争抢,为了避免伤了郡主,宫里才定下这个规矩,我以为你知道呢,谁不曾想是个棒槌。小翠那你也甭担心,她也算有了福气。”刘嬷嬷的嘴甚是毒辣,因方景祥的银子给了晚些,被他毫不留情的挖苦出来。方景祥被她这一大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无精打采的走向小翠的房间,他不敢不从,因为刘嬷嬷后来又说,今夜如果不和小翠同房,那明天宗人府就会派人来,到时候这桩婚事保不保得住都难说。谁曾想到,本来水到渠成的事,现如今成了堵心难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