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示意身后的太监赶忙将他搀起道:“如果我不想救你,就不会这么晚来了。如今你父皇打了胜仗,即日就要班师回朝,到时候你只需要将自己这半年来处理的政务一一详尽的记录在案,交给你父亲,对所谓的阴谋篡位之事,矢口否认,我再想办法在你父亲面前美言几句,将那些重臣都放出来,事情才有转机。但有一点,你必须做到!”朱高炽惶恐的看着姚广孝道:“老师请讲。”姚广孝附耳低声道:“该狠心的时候,切莫做妇人之仁。”朱高炽一惊:“您是说,让我对他们俩动手?”姚广孝摇摇头道:“恰恰相反,我要你在你父皇面前继续做老好人,只要他责怪老二老三,你就立马求情,甚至要装作痛哭流泪一般,只有这样以退为进,才能真正的保住你的皇位。”朱高炽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点头称是。一个月后,朱棣旗开得胜,御驾回銮,在乾清宫的偏殿,两个都呈现老态的男人相对而坐。“少师啊,朕都准你在寺里颐养天年,怎么又大老远的来到应天,想朕的话,你派人递个折子,朕去北平看你就是了,再说明年就会正式迁都,到时候我免不得天天去叨扰你,何必急于一时呢,再累坏了身子。”朱棣拍着大腿对姚广孝道。“陛下,老僧这次来应天是跟您辞行的?”姚广孝微笑道。“哦?要去哪?”朱棣问道:“就算要去游山玩水也要随时通报,必须保证朕能找到你才是。”姚广孝摇摇头道:“我说的辞行恐怕陛下再也见不到我了,掐指一算,我佛如来已经唤我回灵山了。”“什么?”朱棣有些紧张的道:“不行,朕少不得你。”姚广孝叹息道:“诶?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谁能长生不老,如今我已经八十三岁,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成名之人能活到这个岁数,老僧是强撑着身体来向您辞行的,您若不答应,我立马死在您面前,免得您整日惦记。如今四海升平,您早已做到超过先皇的水平,老僧垂垂老矣,不能再给陛下带来什么新玩意了,这新的天下需要新人来帮衬才是。”朱棣有些悲恸的揉了揉眼睛道:“一晃从就藩北平到现在,整整三十八年了,当年的少年郎如今都快做太爷爷了,这辈子从就藩到靖难再到做皇帝,什么时候少了你。如今你说走,朕真的不舍得,再说那些年轻人还不成器,朕能信的着谁?”姚广孝笑了笑道:“陛下想要老臣最后给您出个主意?”朱棣点点头道:“出主意是必须的,但朕不希望是最后的主意。就当是你对朕的关爱吧,朕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姚广孝微微施礼道:“陛下知遇之恩,广孝往生极乐也难以忘怀。如今经过太子常年的努力,早已为陛下网罗出颇多良才,只是陛下没有真正去体会而已。要我看那三杨——杨溥、杨士奇、杨荣就很不错,处事中庸沉稳,在安定边防,整顿吏治上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加上解缙和黄淮等,哪个不是治国之才,陛下该学会放手了,让太子好好历练历练,毕竟将来是他的。”朱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这些个被你点名的如今都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我得到的奏报是太子目无君父,而他们则帮助太子造朕的反。”姚广孝听他如此说,也不震惊,淡淡的道:“陛下,太子造反您信吗?”朱棣摇摇头道:“说谁反朕都信,唯独他,朕不信。那些不过都是老二老三编织的罪名和伪证罢了。”姚广孝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老僧佩服的五体投地。”朱棣摆了摆手道:“在你这大智者面前,被夸聪慧,真不知是幸事还是挖苦。老大要想反朕,机会多的是,只要截留粮道,朕的大军都回不到国门。他若是反朕,让他儿子把朕的大营布防,行军路线交给鞑靼或瓦剌部,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可朕看到的却是他兢兢业业,诚诚恳恳的筹粮、运兵,安抚百姓,剿灭流寇,这才半年多的时间,好像老了十岁似的,说实在的,朕看着心疼啊。”朱棣说着竟然留下了泪水。“都说圣心难测,那陛下为何任凭两个儿子兴风作浪呢?”姚广孝直白的问道。朱棣叹息道:“少师有所不知,上阵父子兵,他二人八岁就跟着朕南征北战,各领着一支虎狼之师,朕若动了谁,都是动摇军心,所以朕索性装个糊涂。那几个被你点名的臣属,朕私底下都命人暗中保护着,虽然身陷囹圄,却都安然无恙,没人能动刑,更没人敢擅杀,朕也想将他们留给太子治国之用。”姚广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僧也就放心了,还望陛下早些赦了他们出来辅国才是。”朱棣道:“放心吧,在你刚才提到他们的时候,朕已经让太子去将他们放出来了,这一次也算是给他们些教训,更是卖个人情给太子。只是有一件事,朕有点犹豫不决。”姚广孝眯起眼道:“陛下是说方景祥?”朱棣点点头:“这孩子太没骨气,老三还没动手打,就自己尿了,这样的人做不了肱骨之臣,朕怕未来或许还是个祸害。”姚广孝道:“他本是个文人,哪里见过刑狱上的事,慢慢历练吧,既然您把煖儿许配给他,自然要照顾的周全些,不能做肱骨之臣,就做个有名无实的编修,也是不错的选择。”“也罢!”朱棣叹道:“一起放了吧,看在煖儿的面子上,他陷诟太子的事,朕就不追究了,封个都督舍人就是了,只可惜了煖儿,都是朕一时眼拙,选错了他。”姚广孝无奈的摇摇头,其实这对朱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在这朝堂之上,无权无势才是最安全的,从李善长到胡惟庸再到后来的杨宪,哪个不是因为争名夺利而死无葬身之地,与其说穿着大红大紫站在政治的最前沿,还不如做一个文人安稳的过完一世来的美妙。方景祥失去了晋升的机会,无形当中救了自己。或许,这一世他会更加珍惜朱煖,因为朱煖是他唯一的后盾和保障,如果失去了,将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两个月后,姚广孝病逝,终年八十四岁。朱棣伤心的废朝二日,以僧人的礼制安葬姚广孝,追赠他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赐谥恭靖,赐葬于房山县东北,还亲自为他撰写神道碑铭。永乐二十二年,对姚广孝极为尊重的朱棣在北征途中死于榆木川,太子朱高炽继位,是为明仁宗。因为姚广孝曾经是朱高炽的老师,又在“靖难之役”中辅佐朱高炽坚守北平,后来辅佐朱高炽留守金陵监国,朱高炽对姚广孝也是满怀崇敬之情的。当朱高炽继位为帝后,再次对姚广孝给予表彰。洪熙元年三月二十日为姚广孝去世七周年纪念日,朱高炽亲自撰写祭文,盛赞姚广孝有功于朝,并特命将姚广孝配享明太宗庙庭。配享庙庭,应是姚广孝作为朱棣谋臣的最大荣誉。通观明太祖,太宗开国两朝配享太庙名单中,十六位功勋自中山王徐达以下,皆为出生入死的武臣。以文臣位列功臣配享之次者,仅有姚广孝一人。由此可见姚广孝在明初的特殊地位。但是就在姚广孝死后的第二年,有人在西北的遇到过这样一个老和尚,背着一个小竹筐,步履蹒跚的爬在天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