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尧正在织毛衣,乔其还在背英语。新买的房子离北东师路程太长,为了方便上班上学,乔增德一家三口又搬回了学校分配的房子。
孙平尧瞅一眼乔增德通红的脸,讥笑地说:“乔乔,快看看你爸爸,今天这红光满面的,指不定又拿了什么奖。”
乔其哈哈笑着,扔掉英语宝库,跑过去想翻看一下乔增德的背包。乔增德正一肚子气呢,他大手一挥,清清脆脆的巴掌打在乔其脸上。
乔其登时捂着脸嗷了起来:“打我干什么?”
孙平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扔下毛衣针跑到乔其面前,一看到乔其白白胖胖的脸上红红的手印,孙平尧急了。她一把扯断乔增德的背包带,再把背包狠狠砸到乔增德脸上,她刚要破口大骂,背包里掉出三个信封。
乔增德看着地上的背包和露出来的信封,一句话都没说就钻进书房,紧紧关上了门。
孙平尧愣住了。这可不是乔增德的作派!
乔其怒目而视着乔增德紧闭的门,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从地上薅起乔增德的背包,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书房的门“咚”地吃了一记重创,背包里的信封活蹦乱跳地撒了一地。有的信封过于脆弱,边角咧着口子,露出齐齐的红彤彤的一角。
孙平尧觉得不对劲,拉住了乔其,好言劝道:“其其,不闹不闹了啊,你爸爸不是故意的。”
乔其不依不饶,指着脸哭喊着:“什么不是故意的?看给我打得!我还怎么见人?我学什么英语?出什么国?我这么天天拼命地学,还不是为了大教授的面子?到头来,他倒先打我的脸?!”
孙平尧急得恨不得捂住乔其的嘴,她觉得乔增德太不对劲了。她扔下乔其,刚要去敲书房的门,门咣当一下拽开了。
乔增德赤红着眼,像头发了疯的肥狮子站在门口。他紧紧盯着乔其:“你天天拼命为了我的面子?孙平尧,你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学习学习白瞎拉倒,我费尽心力给她规划人生,浪费了多少钱?谁知道还要花多少钱?她倒反过头来指责我?孙平尧,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孙平尧被乔增德骂得心里直窜火,乔其哭得更厉害了,孙平尧冲过去就捶了乔增德一拳,回骂道:“乔增德,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她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堂堂大教授都教不好,你还赖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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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增德不骂了,他笑起来,他哼哼哼地笑起来,用脚尖踢踢一个一个死鱼一样的信封,然后倚着门框颓然地站着。
乔其哭着嘟哝:“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我做什么你都能挑出毛病来,我上课考试你都说是错的,你总是对的吗?大教授就总是对的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同学都不理我,他们都在背后骂你!”
“骂我?”乔增德涌起一阵绝望,“我兢兢业业地做了那么多贡献,他们还骂我?一群无知小儿,都是他们无知愚昧的老子爹教的!这帮底层氓流,四六不知!你还是我堂堂大教授大院长的女儿呢,‘勿友不如己者’懂不懂!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能学着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养你和你这个妈,我头发全白了!”
一听乔增德又是“为了你好”这几个字,乔其气得想发疯,她找不到乔增德那么多词,也无法反驳乔增德密集的话,可她绝不认输。从小乔增德就这么骂她也这么骂她妈妈孙平尧,乔其小时候会害怕,但这次,她决定不害怕了。她要看看,乔增德到底有多大本事。她要看看,她今天能不能把乔增德的天戳下来。乔增德有本事就打死她,只要乔增德不打死她,她就绝不认输。
乔其拿起自己课桌上的英语资料,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稀巴烂,一边撕一边喊:“我让你骂!我让你为了我好!”
乔增德晃动着肥胖的身躯,捂着头上一绺一绺的白毛,痛苦地哀嚎起来:“乔其!你这个小兔崽子!三万块!你知不知道三万块是多少钱?我一年的工资!你妈,一年她也赚不了这些钱!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夜以继日地干活,像牲口一样干活,你和你妈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除了剥削我,你回报我什么了?”
孙平尧生怕乔增德失去理智去打乔其,急忙拦住乔增德的去路。乔增德怒不可遏,不用太大劲就把孙平尧甩到一边。
“哗啦!”
乔增德、孙平尧、乔其全都被窗户玻璃的炸裂声震住了。乔增德扭头一看,阳台上整面玻璃碎成了渣,半块砖头砰一声和玻璃碴掉在地上。
孙平尧和乔其不喊了也不哭了,她俩愣在原地看着乔增德弯腰捡起那半块砖头。
乔增德还没有反应过来,阳台外又飞进一块砖头。乔增德虽然胖,但眼睛快。他一猫腰,躲到墙边蹲下,顺手捡起乔其的书护住脑袋,又吭吭吃哧一步一步挪到阳台边上,使劲往阳台下张望。
一辆摩托车载着两个戴头盔的年轻人打了个响哨,飞快地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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