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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名字就不再需要了,从此以后你就叫‘阿月’。”馆主对黑发女人说。
她无才无艺、年龄又有些大了,照理来说要收年龄小、好培养的美貌小姑娘,可看在她的长相,馆主还是将她收下了。阿月唯独身段柔软,馆主便让她学舞,这样的容貌将来可不是卖给普通人的,定是要高攀那些贵族,以后算个好价钱。
为了搏一条出路,阿月尽心尽力学习舞蹈,偶然间发现打扫收拾房间的婆婆竟是多年前的花魁,年老色衰之后没有染上坏病死了倒也幸运,可无论曾经多么风光无限、现在也只能做这样的工作。前花魁可怜阿月怕将来落得那些惨死的女人同般下场,指点教她跳舞,希望到时候能赎去像样的人家做小,总比这永无天日的人尽可夫要强上些许。
而那扎丸子头的小姑娘相貌平平,粗手粗脚是个朴实勤快的孩子、但却不符合青楼的需求,阿月恳求馆主留下她当自己的丫鬟,取名阿平。
没过多久,听闻馆里要来一个外地的大人物,阿月冒着被馆主斥责的风险、和本应当要去侍奉的舞娘交换了——舞娘在这里早已有了相好情夫,生怕被看上带走,想也不想就与阿月换了。
一舞成名。
青丝墨染,袅袅婷婷,翥凤翔鸾,翩若惊鸿。
而这大人物便是微服私访的当今国王,国王虽然仪表堂堂、颇有风度,但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已在他眼底眼角镌刻了青影。
阿月和其他侍奉的女子不同,眼里没有谄媚、而是燃烧着希望,正是这份不屈和坚韧让国王移不开双目,于是阿月被带回了皇宫。那些青楼的衣服首饰一件都没有带走,一同离开的只有阿平。
国王阅尽天下美人也没有见过阿月这般善舞的女人,一身媚骨浑然天成,只有跳舞时她的神态才是不同的,唇角微带笑意,双眸迷离慵懒、媚眼如丝,这般女子只天上才有,不知如何堕入了人间。
后宫佳丽唯宠一人,即使阿月是贱籍,国王还是把她抬成了贵妃,日夜沉迷声色不理朝政。他向王公贵族和邻国王室炫耀阿月,大方地让每个人看到她天仙般的美貌,但又却自私地从不让其他人观她跳舞。
外人只能窥见屏风或珠帘后隐约可见的舞姿。
而那些见过贵妃的男人无一不觊觎她的姿色,他们贪婪又虎视眈眈地用目光描摹阿月的身姿,宴会上,她是被凝视者,永远都是视线的焦点。而其他男人毫不掩饰的贪慕又让国王失心疯一般嫉妒,不厌其烦地要求阿月说她爱他,只有听见她亲口说了才会稍有安心。
很快国王就后悔曾经的举动,阿月的美貌越来越出名,更多的人前来求见——哪怕只能瞥见一眼也好,不久,阿月便成了天下最美丽的女子,传言她的舞只应天上才有,‘真乃神仙妃子也’。
接连两代荒废朝政的恶果终究结下了果实,几年后,临国终于攻打到了王都。
卧室的门被将军气势冲冲猛地推开,床上二人皆是吓了一跳,将军本是气恼国王逃避不肯面对一切打算过来当面对峙,可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贵妃吸引了。
床榻上的女人发髻散乱,几缕青丝凌乱地垂落却别有美感,而将军却也第一次领会到那传言中迷离慵懒又蛊惑人心神态。黑发女人眼里满是疏离冷漠、但眼角还泛着媚意的红色,见其他男人进来了,淡漠地垂下眼帘回避开了目光。
国王起身的动作将被子带了些许下来,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把女人露出的大半个肩头用力盖上了,他的动作停顿几秒、又几次三番掖了掖,半晌后眼里扭曲的占有欲和阴鸷消失不见,才抬眼看向将军。
而阿月对这一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安静柔顺地垂首侧卧着。
国王终究不得不面临一切,入宫几年来,她倒是第一次真正赋闲下来,阿平对着镜子为她梳头:“阿月小姐,这一次我们会安全吗?”
其他人都称呼她贵妃殿下,只有阿平被准许叫她‘阿月小姐’,阿月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淡道:“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没想到,下次国王再来见阿月时,他却拉着她的手,期盼又恳求地望着她:“阿月……外面人人都说邻国进攻是为你而来。”
只有在面对国王时才有的、极淡的笑意从阿月脸上消失不见了。
“阿月、阿月,你必须帮帮我,”国王焦急地对她说,“我自己没办法度过这个难关呐!”
阿月怔怔地望着国???王,半晌后了然地笑了,轻轻道:“我再为您舞最后一曲吧。”
王都落雪了。
空旷的正殿外,阿月就在这纷飞的雪中长袖曼舞,一身鲜红衣裳正如那花开正盛却即将凋零的花朵,这一次没有伴舞、没有配乐,她一人哼着戏腔舞完一曲,最后向目光如炬痴痴凝望她的国王盈盈一拜。
“这些年,阿月受您照拂了。”
……
“阿月小姐!阿月小姐!听说国王他——”阿平匆匆赶回贵妃殿,声音在看到她手中的三尺白绫时戛然而止。
黑发女人温柔细致抚摸白绫的动作停下,反而对阿平露出一个清浅、解脱的微笑:“阿平,你来了。”
“无耻!他怎么能把这一切归结——”阿平愤怒哀恸,兵临城下怎会是阿月小姐的错!?敌国入侵是为了土地和资源,怎么可能是为一个后宫的女人?早在当年他们逃命的时候,边疆就已经几度被入侵了。
这些年她看的再清楚不过,就像那时二人拼命逃跑一样,阿月不过是奋力在活下去。她只是在宫中跳了几年舞,这王国衰败的罪名便落在了她头上,然而早在她到来之前,国王原本就是这样声色犬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