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说:“别跟着我,殿下找同门玩去吧。”
华光殿的宗室子弟们大半都来了,只是分散在人群里,各有各的乐子。
说起那些同门,宜鸾并不感兴趣,“日日上课能见到他们,没什么好玩的。”
太傅道:“殿下也日日能见到臣,可你总跟着臣,令臣惶恐不安。”
宜鸾迷茫了,怎么就惶恐不安了呢,她只是希望拉近一点距离,将来风声走漏起来也好有理有据。
可太傅是真的不愿意搭理她,一手执书,一手负在身后,摇着广袖走开了。
宜鸾想追,却又担心惹他烦闷,只好站定了追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回道场?”
太傅没有回答,乘着灯笼的光往远处去了,渐渐没入了混沌的晨色里。
宜鸾有点失落,叹道:“我想与他商谈的事,一件都没谈成。”
排云见太傅走了,才来与三公主汇合,直说不要紧,“还有机会,天都没亮呢。”
那倒是,因为起得太早,直到现在天色都是昏昏的。不过太极观很是好客,体谅远道而来的香客,特意准备了晨食。东西很简单,每人一碗糯米丸子,那丸子搓得精细,一个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卧在浓白的汤里,顶上洒了几根红绿丝。
身边侍奉的人捧过一碗来,拿银针试过了,方交到宜鸾手里。寒凉的天气,吃上了热食,身心都透着愉悦。
正托着碗,凭栏远眺,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同门也络绎来找她了。巴老二等人还是照旧打打闹闹,口没遮拦,不一会儿拽了久未露面的宁少耘过来,勾肩搭背调侃着:“刚才观礼的人多,有没有遇见老熟人?”
宁少耘尴尬得很,粗声说“去”,把那些讨厌的家伙轰走了。也是,世家子弟风流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丢人只是因为被花魁扣下,不是逛青楼本身。
觑觑三公主,如今三公主成了他不可言说的隐痛,其实他那么久不去华光殿,不是因为害怕那些损友耻笑,是害怕见到三公主。可他也知道,一直躲避总不是办法,今天趁着身在道观,希望三公主的心境会变得平和一些,运气好,说不定能原谅他的荒唐。
事到临头,不进则退,宁少耘厚着脸皮和她搭讪:“好久不见。”
宜鸾回了回头,讶然道:“你来了?我以为你今日不会出门呢。”
对啊,原本他是压坛的童子,结果童子身破了,重任也卸肩了。卸肩不算,还有胆量直面痛苦,不得不说这位世子很坚强,这是来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了吗?
宁少耘臊眉耷眼,“殿下,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遭遇?”
宜鸾表示理解,“被人窥伺觊觎,不是你的错。至于那些经历,就不要回忆了,对你不好。”
宁少耘呆了呆,发现三公主果然变得善解人意了。既然没有嘲笑他,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事,还可以商谈商谈?于是看准了左右无人,试探着问:“上回你给我送点心,说看上我了,这件事还算数吗?”
宜鸾手里的汤匙一崴,里面的小汤团都滚了出来——
看上他?她真的看上过他吗?怎么不记得了……
宁少耘目光真挚,“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不再纯净,但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可圈可点之处。”
宜鸾很为难,“我觉得洁身自好,是你唯一的长处了。”
宁少耘极力辩驳,“怎么会是唯一的长处呢,至少我身为男子,保家卫国,很有几分硬气。”
宜鸾爱莫能助地唏嘘,“我看你浑身上下,只有头皮是硬的。”
这下宁少耘泄了气,惨然道:“你怎么这样说,我今日,可是鼓足了勇气来找你的。”
好吧,宜鸾点了点头,“然后呢,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宁少耘这回打算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道:“若是你愿意,我打算求我母亲奏请太后,允准我们的婚事。”
他是壮足了胆,才敢来和她当面交涉的。并不是因为自己名声受损而屈就,是因为三公主的忽然抽身,让他一直耿耿于怀,那天被掳进拥翠楼,也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
当然,出了这种事,他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三公主了,但万一三公主不介意,那不是意外之喜吗。
世人都有投机的心理,宁少耘两眼灼灼看着她,让宜鸾头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重压。
这厮虽然不争气,但他此刻的感情好像是纯粹的。自己须得仔细权衡利弊,就她目前的处境来看,当然是越快成婚越好,这样和亲的任务,就落不到她头上了。然而再斟酌,这件事固然着急,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她那两个姐夫已经够让人恶心了,再加上一个婚前被花魁扣下的宁少耘,说出去终归不大好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促使宜鸾坚决不能答应的一点,就是自己使了半天劲,多多少少和太傅传出了点私情。这个时候若是嫁给宁少耘,太傅的处境岂不尴尬?万一谣言不止,说温文尔雅的谪仙暗恋人妻,那可如何是好!
使不得,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