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弘沉了一口气,
“儿臣看到摄政王与你,就在这内殿的地上……儿臣看到母后是不愿的!”
十几年前的一天,年幼的冷弘偷跑进慈宁宫,他躲在重重锦帘后,看到了这一幕。
他忘不了那个画面,长大后,一提到宠幸,他就会想到这个画面,所以他拒绝宠幸任何嫔妃。
这也是他亲手杀死摄政王的原因,他敬重母后,伤害母后的人必须得死!
但是,手刃摄政王后,他又生出一个担忧来。
年幼的他记得,那日后,太后未在他面前表达对摄政王的不满,母亲对摄政王的态度也仍如往昔。
他想知道太后对他诛杀摄政王的举动,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
听了冷弘的话,太后镇静了许多,她抬眸,一双眼睛沉如深潭,
“皇帝到底想知道什么?”
冷弘终于将盘桓于心中数年的疑问说出口,
“朕想问母后,朕杀了摄政王,母后是高兴,还是……”
“嗬——”太后未等他说完,便果断地一挥手,
“皇帝做得好。你不杀他,哀家也会杀了他。”
冬日的光,清冷宁静,明晃晃地却不带一丝暖意。
光线透过窗棂的菱花格,投射在墨青色的地砖上,形成数个相似的圆形光斑。
太后背对着窗子,淡淡的光晕给她的周身镀了一层银环,静谧安宁。
凤钗上的珍珠流苏一动不动,泛着柔和的光芒,如晶莹剔透的露珠。
流苏末端缀着的红宝石珠子和翡翠珠子,被阳光一照,却是熠熠生辉、夺目耀眼,显示出佩戴者的尊贵地位。
太后眸中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皇帝是以为这些年,哀家不动声色,是因为对摄政王有情?”
冷弘默然,他确实担心这点。
太后眸子微微一冷,而后又恢复沉稳淡然。
她开口,声音如平静的江面,缓慢流动着,无一丝波澜,
“哀家怎会对伤害自己、蓄意谋害自己的人生出感情,那岂不是背叛那时的自己,让自己曾经所经受的痛苦成了笑话?”
“皇帝以为他对哀家有情吗?”
太后眼眸幽深,声音渐冷。
“当时先帝驾崩不足月余,皇帝初登大宝。皇帝年幼,摄政王独揽大权,他把哀家也当成权力的一部分,他是用这个手段,来展示自己的权力。”
“而且……”太后的声音重了起来。
“他以为哀家是高傲的世家贵女,必会受不了此等折辱,他以为哀家定会自戕,只剩下皇帝你一人。”
“届时,年幼的皇帝彻底失去父母的庇护,你那十个皇叔又正值壮年、对皇位虎视眈眈,皇帝你只能依靠他一人,彻底沦为他的傀儡,对他听之任之。”
那些年,冷弘不会忘的,摄政王专权,十位皇叔常年不安生,在各自的封地蠢蠢欲动。
那段日子过得太艰难了,他们孤儿寡母即便是贵为太后、皇帝,在皇宫中亦是过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既怕被摄政王毒死,又怕皇叔造反。
母子相依为命,是母亲用她缜密的心思、沉稳的心态和精妙的谋略,与如狼似虎、野心勃勃的摄政王等人周旋,护他长大。
冷弘不敢想象,若那时,母亲自戕了,他该怎么办,他会落入何种结局?
估计活不过几年,就会被摄政王逼着写下禅位书,被灌下毒酒,一命呜呼。
想到这,冷弘脊背发凉,心里骤然生出迟来的后怕来。
与冷弘的不安、庆幸不同,太后眼眸仍是从容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