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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宴晨突然意识到,近一年的相处,他虽然话不多,但在她心里早已盘踞一席之地,她已经无法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甚至离开都会让她鼻子发酸,她犹豫了,眼眶泛红,手在桌子下,紧紧捏着自己的裤腿。
沈沐将一张黑卡放在桌上,慢慢推到步宴晨眼前,对她道:“温煦干预案已经上升为S级,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不过鉴于你在干预中的出色表现,我特准你加入Destiny,成为一名初级干预师。这张卡里有100万,步宴晨,你选择拿这张卡,还是向公司许一个愿望的权利?”
他这话说的不容置否,步宴晨听的忐忑不安,她很想说出自己的愿望,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最终冲出口的,居然是一句:“Destiny究竟是干什么的?你们所谓的理念究竟是什么?”
沈沐紧紧皱眉,将黑卡收回,告诉步宴晨,即便她加入了Destiny,她也还只是个初级干预师,没权利碰触公司的核心业务,更没资格知道公司的核心理念。
“如果我必须要知道呢?”步宴晨佯装淡定的和沈沐讨价,但藏在桌下的拳头捏得指关节都隐隐泛白,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样打破砂锅的追问会让沈沐反感,就像她知道‘要做一个好演员,最重要的是会做人’这句话才是真理,道理她都懂。
但她的身体里,就是有那么一种莫名的倔和执着,遵守着诸如‘一个演员对表演应该有吹毛求疵的态度和永不妥协的精神’这种过于迂腐和理想化的毒鸡汤,即便被逼到三米高的布景平台边缘,一个下午跳下去七次,摔到整条背红的像条新鲜出炉的乳猪,她就是不妥协,不求饶,以一个卫道者的态度,遵从自己的初心。
当沈沐说出源代码比温煦的生命还重要时,她真的没办法再继续无知的听从指挥了,今天即使这个人不是温煦,她也一样会质疑沈沐。如果这个公司视人命如草芥,去完成他们真正理念的话,那自己又怎么能助纣为虐?
此刻,沈沐看着步宴晨的眼神,和当年周导即将放弃她时那种冷漠的眼神极其相似,步宴晨已经预感到,那种被打入冷宫的厄运怕是又将重新降临到她头上。
“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为公司服务五年,然后公司捧你成明星,或者,现在就从这个房间出去。”果然,沈沐话语冰冷,没有给步宴晨留下丝毫商量的余地。
步宴晨低下头笑了:“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信了,沈沐,对不起,我没法压制自己的偏执,因为这就是我的性格,自然,也无从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你所谓的信念吗?”
“没错,我虽然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但也有自己对是非的执念,执着于我认为对的事,一个小小的信念。应该很好理解吧,一件事,只有我认为是对的,正确的,才能全身心的投入,毫无负罪感,问心无愧,心无旁骛,做到最细致,最极致。”步宴晨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嘴,顺带按了一下微红的眼角,然后豁然站起身,对沈沐鞠了一躬,说:
“谢谢款待,谢谢你近一年的培养,沈沐。如你所愿,我将站在你的对立面保护温煦,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也是为了践行这个被你嗤笑的我小小的信念。我会用行动告诉你,不是只有你们这种名校毕业的人才配谈论理念,也不是只有著作等身才高八斗才配拥有信念,我身为一个平凡者,也有坚持并践行自己信念的权利。”
沈沐也失去了吃料理的兴趣,放下筷子,一边用湿巾擦着手,一边对步宴晨说:“保护温煦?他现在应该在大通公园,你去吧,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用你的‘信念’保护他的,但是你别忘了自己签过的协议,如果你透露公司任何信息给他,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也是在害你自己。”
“我知道,我不会出卖你的。”步宴晨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拉开门后,转头对他说了一声:“保重。”
沈沐看着步宴晨决然的把门关上,当步宴晨走出这个房门的那一刻,他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的表情,上扬的嘴角表露了他现在极好的心情。‘对是非的执念。’多么符合他心意的执念,一直以来他都只中意步宴晨的表演天赋,虽然对她的努力和坚持也颇为欣赏,但他总觉得步宴晨身上吸引他的,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正如她说的,只有做一件完全是正确的事,才能用最纯粹的心,把那件事做到极致,她身上闪光的从来都不是天赋,而是无比的纯粹所以展现出来的非同寻常的专注,只有用那种程度的专注,才能注意到那么多的细节,才能表现的那么流畅自然。
“只是,现在的相遇,有些晚了。”沈沐看向窗外的美景,脸上的欣喜又逐渐被遗憾和失落代替。
“咚咚。”正在沈沐深感遗憾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穿和服的女人拉开门,对沈沐道:“我家主人已经回来,在二楼会客室等您,请随我上楼。”
“好。”沈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跟着那个女人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步宴晨顺着小路走下山崖的时候,眼泪又不争气的挤了出来,一年多的努力,差点挣到手的耀眼未来,为了钻自己的牛角尖,又成了镜花水月,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输个人生罢了,只是,一年多的相处,她自以为已经了解沈沐,到今天才发现他依旧那么难以捉摸,依然那么遥不可及。
在他眼中,她一定很渺小吧,像个孩子?像粒沙?他一定很有信心,才直接把温煦的位置告诉她,多么露骨的轻视,料定她改变不了什么,料定她救不了温煦,仿佛只要他想要,即便重要如AIMEI的源代码,温煦也会像提线木偶一般拱手送上。
步宴晨紧握拳头,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温煦,我一定会从你手里保护他的。”
她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她绝不能眼巴巴的干等温煦出事,他是那么善良的人,要是出什么意外,步宴晨就是沈沐的帮凶,她一定没办法原谅自己。
“大通公园?沈沐这家伙对温煦的位置了如指掌,恐怕对他的干预已经开始了。”她冲下山坡拦出租车,可这个地方不是市中心,出租车往来没有那么频繁,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却不愿跑那么远去札幌市,把步宴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
正在她火急火燎的时候,一辆大奔停在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李乘风派来接她的车,司机是个中国人,摇开窗让她上车。步宴晨虽然疑惑,为什么李乘风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但是实在赶时间,管不了这么多,爬上车就让司机直发札幌大通公园。
沈沐由和服女人带着,穿过两道暗门,登上隐藏在墙体夹层之间的楼梯,上到‘未名居’的二楼。和服女人只领他到楼梯口,就立马折返回去,一刻都不敢在这二楼多呆,沈沐只得自己往里走,整个二楼分成两间,地上铺的是深黑色微晶砖,黑中透着点点紫光,宛若星空,家具摆设大体都是出自秋山之手,线条简约流畅,不雕龙嵌凤、镶金镀银,但给人的感觉就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好久不见了,沈沐。”内室和客厅之间,由一帘水晶珠帘隔着,店主人并不出来迎客,只在水晶帘那头,给沈沐看一个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