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没办法,只得起身到了席前,鲁国夫人显然还有些吃不准,轻声问皇帝:“陛下知道这位娘子的来历吗?”
皇帝脸色冷淡,不就是那个曾经让他颜面扫地,被手下人嘲笑了好一阵子的罪魁祸首吗。
见他不答,鲁国夫人就明白了,忙比了比手,“辜娘子请坐吧。”
苏月谢了座,谨慎又本分地挨在一旁。席上这位年轻的将军,好奇的打量了她两眼,“梨园果然卧虎藏龙啊,这位女郎以前没见过,是新近才入园的吧?”
鲁国夫人怕他唐突,忙代苏月答了话,“你刚回来,梨园从各州郡征集了好些乐工,你不知道。这位娘子是姑苏人氏……”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将军就接了口,“哦,龙潜之地来的。怎么称呼?”
苏月微俯了俯身,“卑下姓辜。”
“辜娘子……”他慢慢颔首,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双眼顿时睁大了,“辜娘子?”
对面的皇帝有些不耐烦,蹙眉道:“原破岩,你的话太多了。”
陛下都已经表示不满了,原破岩知道自己该识趣地把注意力从这位女郎身上移开了。但再想给皇帝和前朝公主拉线,又不太合适,只好自顾自喝酒,干涩地没话找话,问鲁国夫人:“阿姐,这酒好喝,是自家酿的吗?”
鲁国夫人此时也觉得骑虎难下,谁能想到梨园派来的乐师里有她。有她倒没什么,不料陛下又点了她的卯,这下该怎么办呢?三足鼎立,各有立场,实在让人左右为难……要不还是继续喝酒吧。
“我请了封地的酿酒师,入府精酿的。你要是爱喝,回头让人装两坛带回去吧。”鲁国夫人边说边招呼苏月,“辜娘子,你也尝尝。”
苏月道是,低头抿了一口。心下还是好奇事态的发展,眼梢的余光能瞥见那位前朝公主,她依旧拧着脖子,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这时皇帝忽然发了话,“幽帝昏庸,民不聊生,朕取而代之是顺应天命,四海之望,实归于朕,公主最好接受现状,别再生无谓的念头了。原将军救你,是不忍见你红颜枯骨,若你实在不领情,要殉国是你的气节,你尽可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这话一出,那位宝成公主眼里反倒露出了犹疑的神色,迟迟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探过杯子,和原破岩碰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无奈,“早知道今日你约朕,是为了这件事,朕绝不会赴宴。天下美人多得是,何必在枕边放刀,朕没有这份迎难而上的决心,你的好意算是白费了。”
那厢细乐还在缓缓奏着,原破岩讪讪摸了摸额头,“是臣糊涂了。”
一旁的苏月听着,虽然新帝和前朝公主的故事就此中断很可惜,但不得不说皇帝很清醒,没有因成功而狂妄自大。
他们的对话,最终也引发了宝成公主的不满,她站起身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低贱的歌姬粉头,还是任人宰割的俘虏?为了折辱我,甚至刻意命乐妓同席,真是杀人诛心,刀刀见血。”
这下鲁国夫人慌了,不安地觑了觑皇帝。
苏月发现自己坐在这里确实不合适,忙躬着身子打算起身,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了。
皇帝的好耐性,并非人人有资格享受。他放下手中酒盏,凉声道:“送公主回去。她要死,只许成全,不许拦着。”
一声令下,边上侍立的人领命上前,却被宝成公主扬手格开了。
也许因为前三个月,鲁国夫人捧着哄着的缘故,这位前朝公主的脾气发得很尽兴,与故国共存亡的决心也一直很坚定。然而有朝一日,她的死活忽然变得不重要了,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开始犹豫该不该葬送这青春年华了。
故国不再,她到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其实前朝时期,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对丢失的家国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理所当然地恨那个篡夺了江山的贼而已。现在这贼人出现了,手起刀落,冷酷无情,似乎这才合乎一位帝王的标准。她也开始动摇了,难道前朝覆灭是天意?这个人的取而代之,也是命里注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