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床软枕躺上去,魂魄简直要出窍,自从入了上都,就没痛快地睡过好觉。搬到这里来,不说能睡到日上三竿,至少不会半夜听见出演回来的乐工脚步错综,也不会听见呕吐和咳嗽的声音了。
只是这半年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到了五更就自然醒。因为不知道宫内宰召集她们的时间,醒了也不敢睡,起身洗漱后就在窗前?静坐。
有时小人之心还是有用的,她透过支起的窗户,看见那些女郎蹑手蹑脚走出院子,唯恐惊醒了她。心下不免觉得?可笑,还好她起得?早,集合的时候没有单落下她一个。
至于宫内宰对这些女郎们的教导,无外乎琴棋书画,礼仪女?红。苏月很庆幸爹娘对她的培养,不因小门小户出身,就放任她不管。女郎应当拿手的技艺,她不说精通,也绝不比人差。尤其是声乐这一项,她的技艺拔尖,即便拿的是银字笙,她也照样可以吹得?宛转悠扬。
宫内宰自然对她大加赞扬,一点不因她和皇帝的过结故意为难她。这半天下来,所有人的斤两也大致摸透了,出身显赫的女郎们论功底都不差,但那位头间房的居娘子,确实是要比一般人更优异。
只不过她孤僻,也没人去打?搅她,其实这样很不错,乐得清静。苏月新近的烦恼,就是那位程娘子过于热情,常来她屋里一坐半日,还非要拽她去她的三间房串门。
苏月推辞不过,去了两回,后来就着力找借口,能不去便不去了。
那日大家在配殿里制香,苏月往沉香木上铺茉莉花,层层堆叠互相熏染。制到最后要拿蜡封住坛口,去取火的时候正遇上居晗谨,苏月便将?手里的蜡烛让给了她。
居晗谨抬眼望她,倒也没有推辞,把蜡烛接了过来。只是一交错的工夫,轻声说了句“程舒意和温萃交好”,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苏月心里明白了,转身回到案前?,见程舒意正盯着自己。想是没料到视线会相接,一时转变不过来,那眼神还是恶狠狠的。但那位程娘子变脸的功夫不差,很快又?仰脸冲她微笑,悄悄比了下手,表示午间一同用饭呀。
苏月抿唇回了个笑,心道这些女?郎年纪不大,心眼是真不少。还没等到受封就勾心斗角,若是有朝一日入主掖庭,不闹个你死我?活八成不能消停。
只是她暂时还看不透,程舒意这么费力接近她,到底要干什么。敌不动我?不动,人家不露獠牙,你也不能平白得?罪人家,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仔细提防着就是了。
但人要害你,着实是防不胜防。
心字香熏染了七天,要开启瓦罐重新更换茉莉,大家正给自己的罐子揭封时,见程舒意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焦急地说:“糟了,太后赏我?的碧玺手串不见了。”
大家闻言抬起头,十?二侍筛选入安福殿的时候,太后给每人都赏了一盘手串,各色材料的都有,人人都不相同。程舒意得?的那串是碧玺,整个院里找不出第?二串来,这回喊不见了,苏月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没准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那些女?郎义愤填膺,“咱们清清白白的院子,竟出了贼?这几日谁进过程娘子的屋子,此?人的嫌疑必是最大的。”
“太后赏赐之物,无缘无故丢失了,应当回禀太后,好好侦办。”
于是屁点大的事惊动了太后,太后被搬出来,坐在殿上升堂。捉贼捉赃,那就每个人的屋子都查验一遍,翻找出赃物来,才好定罪。
众人在殿上等着,谁也不许走动,派遣出去的傅姆带着人搜查,很快就把东西找出来了,一口气?送到太后面前?,压声回禀:“在辜娘子枕下找到的。”
一瞬所有眼睛都望过去,有人开始抱不平,“辜娘子这样做,未免太让人伤心了。阖院谁不知道,程娘子对你最好,你但凡有良心,都不该把脏手伸向?程娘子。”
程舒意则是一副委屈的神情,也不说话,只是拧过身暗暗擦泪。
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会辩解“不是我?,我?没有”,然后极力自证,为自己洗脱罪名?。但很可惜,空口无凭都是徒劳,只会越描越黑,没有人会相信你。
殿上的旁观者?们也是这样,带着看好戏的心境,打?算欣赏一下这商户女?的狼狈,等着她到处哭诉,到处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然而?等了半天,居然没能从她脸上发现半点紧张和急切。
太后有些好奇,“辜娘子,你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吗?”
苏月道:“这是我?与程娘子之间的约定,不能随意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