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孟天来躺在自已的房间里,给欧芬发了短信,告诉他老爸是肺癌,明早到滨州市彻底检查治疗。
然后,他彻夜未眠。
是的,在这种时候,作为子女该如何做?孟天来也不过才三十岁,他希望给父母尽孝。希望父母晚年幸福快乐。可是,事与愿违,爸爸的晚年刚刚开始就要停止了。
他还记得,自已小学时候虽然胆子小,不敢和同学打架,但是他心里却一直默念着“我有个局长爸爸”,于是他总会用自已犀利的目光吓退欺负他的同学。
姐姐只是比他大一岁多,可是爸爸出差回来总会给他买礼物,什么玩具汽车、玩具手枪之类的,即使买了外地的土特产,也是分给他的多一些,姐姐就说爸爸和妈妈偏心眼,重男轻女之类的。
那个年代,县城里几乎没有家属楼,大都住在平房里。有一天夜里,有人偷偷往他家院子里扔砖头,砸碎了他家的窗户玻璃。妈妈埋怨爸爸说:“咱别在公安局工作了,太得罪人。”爸爸却搂着自已说:“儿子,别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爸爸当着全家人的面生气,他拔出手枪向天空鸣枪。枪声响彻上空,沉闷而带有怒气,似乎是对投掷砖头者的誓言,又似乎是对儿子的一种保护。
小学时候,老师会问同学们,父母的同事朋友见了也会问:“你长大了干什么?”
回答千篇一律,当老师、当警察、当医生。他们又会继续问:“为什么当警察、当医生、当老师?”
同学们的回答几乎还是一样的:“保护好人,抓坏人;救死扶伤,减轻痛苦;辛勤的园丁,桃李满天下。”
孟天来则是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我要当银行家。”“因为银行里到处都是钱,我要给大家发钱。”
有一次,爸爸问他:“天来,你为什么不想当警察,不想当老师呢?”
“我不喜欢打架,警察抓人和打架一样。我不喜欢老师,因为老师太辛苦,赚钱还少。”
爸爸看着他,没有继续发问。当时,他不知道爸爸的心里在想什么。后来爸爸从来没有问过这类问题。直到高考时,爸爸问他为什么不选择警校,而是选择金融学院。他说:“我从小就不喜欢当警察,风里来雨里去的。我希望成为银行家,赚了钱,带你和妈妈去周游世界。”
孟天来看着天花板,想到这里时,他很是悲伤,还没等自已带着爸爸去旅游,爸爸却躺在病床上了,恐怕周游世界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只好等过两年,自已带着妈妈去看看国外的世界吧。
他暗暗发誓,过几年经济条件好了,一定要带妈妈去周游世界。否则,自已这辈子都会不甘心的。
想来想去,他又想到了血型问题。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事情,可是又想不通。
自已和欧芬处对象时,第一次带着欧芬回家,老爸高兴地一直微笑着,不再是那副严肃的面孔。以至于,欧芬偷偷问他:“你不是说,你爸是局长,总板着脸吗?我看可不是那样啊。”
“我也不知道为啥,今天的确不像局长,起码不像公安局长。”孟天来至今还记着那天他俩的对话。
还记得欧总那时还不是他老丈人,他和欧总一起喝酒聊天,也是说到这个话题,欧总问他:“你爸当了那么多年的公安局长,后来又成了副县长,我怎么不觉得你像局长的儿子呢?”
当时要不是还没结婚,他还在追求欧芬,孟天来真想转身就走,因为他懒得搭理这样的人,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无奈,自已还有求于人,便回答:“我是局长的儿子,可是这个局长不太一样,他没有钱。”
孟局长、孟县长,在双龙县是赫赫有名。
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个公安局长那基本就是土皇上,哪个不是肥的流油,别的不说,仅仅就是提拔一个派出所长明码实价几十万,一个县十几个派出所十几个科室,这就不是小数目。
可是,孟军不是这样。他说,谁要是通过找关系送礼上来,被他发现了也要撤职。他说,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知道烈士的鲜血是怎样染红国旗的,我们不能忘记党性,不能忘记那些打下江山的烈士们。
逢年过节,别的领导都是大车小车往家拿东西,可是孟军只会拿点干豆腐、江鱼、大酸菜、粘豆包什么的,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读高中时,孟天来一直追求校花兼学霸贾玲。
后来,孟军知道了这件事。他郑重其事地和孟天来作了一番灵魂方面的交流,虽然他根本没有动摇孟天来发自心底的爱,但是也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那天,孟军只是简单地说了关于爱情,应该是美好的、纯真的,但是,爱情也要门当户对,也要考虑双方原生家庭的价值观。这对以后两个人的生活关系很大,否则,多么美好的爱情也会败给不一样的价值观。
孟天来似懂非懂地说:“爸,你在说些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于是,孟军进一步做了解释。他说,如果读大学、在社会上,你们两个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观察两个人的为人处事方式是否一致,在一些观点理念上是否总有不一致。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孟天来很是不满意老爸这样的说法,也怀疑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因为我很了解这个贾家,他爸是工商局长,为人飞扬跋扈,雁过拔毛,没有真正的朋友,他只认钱不认人,这种家庭也很难教育出好的子女。除非这孩子真的和他父母不一样,除非她的习惯和生活方式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
孟天来知道老爸一直是以警察的逻辑思维在和自已谈事情,他们爷俩那一次虽然没有面红耳赤,但是都知道彼此是相互不认同的,第一次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