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橡树与小马如沙粒般消散,屋顶被掀起,砖瓦落下,墙面开始扭曲、变形,就像浸水的?油画,一点点消融。
蕾娅再一次陷入虚无的?白昼。
一滴水落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刺骨。
她抬头去看?天空,却只?看?到落下的?雨珠,看?不到酝酿它们的?团云。
突然,她的?脚底传来一阵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想离开,却不知?往哪里逃跑。她以为自己已经抬起了腿,却发现自己一直被困在原地。
开始是一枝绿芽,随着雨水的?滋润,绿芽生长、蔓延,纵横穿插,相依相伴。那些藤蔓宛若灵活又阴毒的?小蛇,顺着蕾娅的?腿向上攀爬。渐渐地,她的?整个身体都被绿蛇占据,它们如擒住猎物般缠绕、紧缩,在各处开出?红如鲜血的?小花,就像从口?中吐出?的?信子。
蕾娅费力地呼吸,却只?能?吸进大量的?雨水,窒息感再次袭来。
“你真?的?不打算留下吗?”那个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留下,你就不必活得那么辛苦,不必与人争辩,不必胆战心惊。留下,你就能?摆脱恐惧,逃离死亡。”
“我为什么要逃离?”蕾娅挣扎着说?道,“我厌倦了逃离,我不想逃跑了,凭什么要逃跑的?是我?”
“你不惧怕死亡吗?”那声音问?道。
“我害怕死亡,但有些东西似乎比死亡更值得恐惧。”
“那是什么?”
蕾娅偏过头,望着仍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羽毛说?道:“一个牢笼,一条锁链,一扇永远敲不开的?门。当我垂垂老矣却壮志未酬,究其原因时,我会想到我的?无能?、我的?软弱、我的?懒惰。但我不能?承认,也不能?让此成?为现实——我的?失败源于我是个女?人。”
“你对你的?出?身感到不满吗?”那声音充满了戏谑。
“不,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生来是一个女?人而感到不满。”蕾娅说?道,“我痛恨的?不是我的?同类,更不是我自己。我痛恨的?是针对我们的?敌意,那不是一击致命的?尖刀和利刃,而是慢性毒药,成?百上千年地啃食着我们的?身体,要我们无止境地纤瘦、白皙,无底线地蒙昧、愚蠢,要我们做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一个不幸的?开端,自然会迎来不幸的?结局。”那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一点点朝蕾娅挤压而来,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完整的?记忆涌入蕾娅的?脑海之中,那些笑脸,那些眼?泪通通在此刻呈现在她眼?前。
“这不是我的?结局。”她气喘吁吁却又坚定不移地反驳道,“这不是我坚持到现在的?意义。放开我,让我回去,我有事要做。”
“即使你会堕入黑暗,孤身一人?”
“我从来不是孤身一人,”蕾娅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颜,“她们在等?我。”
“既然如此,那么如你所愿。”那声音不再纠缠蕾娅,它向后退去,渐行渐远,红花枯萎,那些绿蛇也爬回地面,“回去吧,愿你的?羽毛笔能?写出?你想要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蕾娅再次睁开眼?,还是和久违的?重启时一样的?场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帷幔,同样趴在床边、泪眼?婆娑的?安娜。
“小姐,你终于醒了,我真?怕你再也醒过不来了。”安娜把脸凑过去,贴了贴蕾娅的?脸颊,惊喜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安娜?”蕾娅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溺水了,小姐。”安娜愁眉苦脸地说?道,“是老爷把你就回来的?,你呛了很?多水,米勒医生说?,再晚些就就不回来了。”
“梅丽尔老师在哪里?”蕾娅问?道。她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个问?题。
“她……”安娜急忙捂住了嘴,“小姐,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哦!加拉德小姐回来了,这个消息你还不知?道吧?她来看?过你,还给你喂了药。”
“我问?你梅丽尔老师在哪里?”蕾娅制止了企图转移话题的?安娜。
蕾娅还没从刚才的?白昼中缓过神来,她眯着眼?,与安娜四目相对。
“小姐,”安娜沮丧地移开了视线,悲苦从她的?脸上绵延开来,“汉莫夫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第123章
梅丽尔浮起?来了,尽管她脚上绑着一个铁球。或许是在她挣扎时,绑铁球的绳子脱落了,又或者,是有人趁乱故意解开了那条绳子,任由她在溺毙之后,还名声尽毁。
总之他们盖棺定论,认为梅丽尔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女巫。
他们没?有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在恩杜尔河畔宣布了她的判决结果——死刑。
那根羽毛,蕾娅还是没能握住。
蕾娅不理解,梅丽尔曾说过,神的孩子都是善良,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如此粗暴地对待梅丽尔,是因为认定了她已不是神的孩子,还是说所谓善良只是针对同类,而如梅丽尔一般的女人并不属于神的孩子,她们顶多?是神的孩子身体里的一根肋骨。
折断一根肋骨,神的孩子不会有性命之忧。事实上,神的孩子甚至不会感到疼痛。
蕾娅从床上跳起?来,她要到恩杜尔河岸边去,就算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