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崽子又将我们押起,再往寨场角落的铡刀那边推搡过去。我看到秦队长面色惨白,整个人呆若木鸡,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任崽子们对他拳脚相加,甚至我声嘶力竭的叫喊,他也充耳不闻,直看得俏海棠莫名其妙。她低声说了句:“驮虎,等等,先不要杀了他。”
驮虎满脸惊讶:“啥?八姐,为啥不让我杀了这姓秦的?”驮虎不等俏海棠解释,不由分说又吵吵起来,“八姐,杀不杀这姓秦的,可是咱们找到八哥的关键。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八哥他生死未卜,现如今咱们总算瞄到了点儿眉目,八姐,你可不能心软啊!”
俏海棠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大意。”
驮虎不解:“大意?”
俏海棠说:“我想来想去,始终觉得这里头的事情……不像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驮虎试探问道:“八姐,你是不是对这个姓秦的……”
俏海棠厉声道:“驮虎,当着众兄弟的面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驮虎说:“那就好!想当初,是这姓秦的家伙非要挑一挑咱们的绺门三煞,愿赌服输,要是这次破了规矩,我是怕以后寨子里的弟兄们不满—是不是啊兄弟们?”
驮虎这一手实在狠毒,随即引来众崽子一片呼应。
俏海棠大叫道:“都闭嘴!还用你们提醒,八姐我心中有数。驮虎,八哥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当初我之所以跟了他,就是因为他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做事深思熟虑,为人光明磊落。我是怕,八哥辛辛苦苦建下的基业,最后毁在咱们手里。”
驮虎面露狐疑:“八姐,在没见到这姓秦的之前,你也是这么想的?”
俏海棠顿时怒气冲冲:“驮虎,你要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亲手打你一百杀威棒?就听我的,放了秦队长他们,请他们到我屋中叙话。”
俏海棠话毕,转身奔向议事厅,再也不由驮虎多啰唆一句。
我们被驮虎带人推推搡搡送到俏海棠房间,期间免不了又挨了些拳打脚踢,土匪崽子们自然都站在驮虎一边,个个把我们视为眼中钉。俏海棠的房间摆设虽简单,却如同绺门议事厅一般干净利落,除去一张红漆木桌,几把圆椅,再就是放置在角落里的梳妆镜。
此时秦队长的情绪已然有所恢复,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相告后,又说道:“大当家,我们是急于找到关于那只食盒的线索,这才动身前往鸡爪顶子,准备去会一会小西天绺门的裘四当家。不想无缘无故却被贵寨的兄弟掳上了山门,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俏海棠亲自给秦队长倒茶,眉宇之间透着一股亲切,这反倒让人觉得她并不像是一个刀口舔血的匪女,只见她道:“秦队长,尝尝我的海棠花茶,给你压压惊。”
秦队长礼貌地举起茶杯抿了抿,啧啧赞叹:“大当家实在是对海棠花钟爱有加。”
俏海棠笑了:“否则,又怎么会让秦队长钻了空子?”
秦队长说:“大当家……”
俏海棠说:“叫我俏海棠吧。”
秦队长说:“还是叫大当家……”
俏海棠执拗地努嘴道:“俏海棠!”
秦队长迟疑了片刻,说:“那……不如就叫俏当家吧?”
俏海棠开心不已,爽朗中带着愉悦:“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人家这么叫我,很新鲜,我喜欢。”她盯着秦队长突然眼神迷离,“秦队长,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民国二十九年腊月初八,你身在何处?”
秦队长想了想,说:“在下当时正在前往关外的火车上。”
俏海棠“哦”了一声,眼神里透出几丝黯淡的神色,片刻之后才恢复正常。
这时秦队长欠身说道:“俏当家,茶也喝了,我看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在下有许多疑惑,还望你解惑。”
俏海棠说:“我心中也有许多疑惑,还望秦队长解惑。”
秦队长说:“那就请俏当家先说。”
俏海棠说:“还是请秦队长先说。”
秦队长摇头苦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知道,为何贵寨虎爷不问青红皂白便想要了我们的性命?”
俏海棠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是因为……今天晌午寨子里来了一位身患重病的不速之客。”
身患重病?—刀疤人!
想到这里,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大叫:“秦队长,是刀疤人!一定是刀疤人!原来他没有死,小西天山脚下的碎尸根本不是他!”
俏海棠说:“看来秦队长跟这个人是老相识?”
秦队长一针见血:“俏当家,我想知道这个人现在何处?”
俏海棠缓缓站起身来,说了一句让我们四人都不寒而栗的话:“寨中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