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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城(第2页)

我说:“你这是听来的吧?”

“当然,我也是听前面的老兵说的。”

看我们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说:“高原上干燥、天寒,尸体不容易腐烂,你们现在要是到城里头去看,还能看见白骨。”

我们都盯着那一道驼色的远山看,好像苏联飞机呼啦啦一下子就要从那边飞过来似的。警惕呀警惕!

薛宝龙站起来紧紧腰带,说:“好了,大家开始训练!”

我对这座古城遗址的了解,也就这样。

两个月后,我被送到雪山深处的明铁盖哨卡,去尽一个守卡战士的职责。

我真正接触这座石头城,是两年以后。

那一次,我因腹泻几近休克,到塔什库尔干边防团卫生队住院治病。病没有完全好,我来到喀什,在疏勒的军区招待所休息。从疏勒回来,我暂住边防团招待所,等待给哨卡送焦炭的汽车,准备搭便车回哨卡去。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到步兵连找我的老同学付川。要走了,和他道个别。我们一起出了军营,顺着塔什库尔干河上游引过来的一条水渠,往下游走。我们一起眺望慕士塔格冰山,他突然谈及一年前回家乡探家的一些情景,勾起我对家乡的回忆。

他那次探家回来,曾和我在疏勒邂逅。他已经超假了,急着要回高原去,顾不上和我深谈。

这次,他又突然谈起去年探家的事。

他说他去我家了,我父亲身体还硬朗。他说,他见到其他同学了,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9月的塔什库尔干河在我们的面前奔流。

提起家乡,就有点郁闷。

我说:“不说了吧。”

他说:“你的病还没好,你的脸色煞白。”

我说:“回吧。”

返回军营时,正好从石头城下经过。

我们已经沉闷地走过一段路了。我说:“上石头城去看看吧。”

“好啊!”他说。

我们立刻兴奋起来。

我们立刻爬山。坡很陡,没爬几步就气喘吁吁。他说:“你真的还没有恢复过来,你的脸色煞白啊!”

我们爬上城墙,从城墙的一个豁口钻进去。城墙是土垒的,城墙很厚。这样土垒的墙竟然存在了几百年还保存完好,这和帕米尔干燥少雨的气候有关系吧?站在城墙上,我们早已是大汗淋漓了。不过,汗水很快就被雪山风吹干了,但是,湿衬衣溻在身上,冰冷。我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看看付川,他的脸也是煞白。

“你的脸也是煞白啊!”

“上得太快太猛了。”他说。

在土墩上坐了会,再仔细观察这城:城不大,方圆不过四五百米吧,三面都是绝壁;靠西边有一道山脊从城门通向新县城方向,这可能是这座古城过去进出的唯一道路。城里面到处都是土块、石块,好像被翻耕过一样,依稀可见房屋的地基。

仔细看,石堆里有碎布头、烂鞋,但似乎没有看见白骨。站在城头往四周看,唯有蓝天和白云。四周安静得可怕,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森冷,这森冷要进入我的生命里去了。

谁也不想久待,只想赶紧离开。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去之时,在城的中央,一片空地里,发现了一座孤墓。这是一个人的坟墓,有人给他做了标记。仔细看,让我大吃一惊,这座坟墓里的人竟是我的同乡,我的故乡人!

坟墓已经不可辨认。当初也许是个土堆吧?现在看,只有一个轮廓。但坟前有一碑,上面刻的字还看得清。碑是用一截木头做的,像一个木桩。碑文很简单,只有这么一行字:熊静成(1940年—1963年8月),陕西南郑县南门正街人。步三团立。步三团是我们边防团的前身。

这居然埋着我的一名同乡!一个十六年前故去的同乡!我立刻想起了南郑县。县城周家坪是一座新城,是没有南门的,更不可能有什么正街。而我长久生活的汉中城曾经叫南郑,我家有一段时间就住在南门附近。千里万里之外,祖国边陲,一位同乡,不知为什么睡在这里。同是戍边人,感慨不觉油然而生。他是谁?他是怎么来的?他干了些什么?又是怎样离去的?不管怎么说,作为同乡的我,今天也算是看他来了。我想给他的坟上献一束青枝,然而,四周却连一棵草也没有。让我来添一把土吧,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我想,他的战友把他安葬在这里,一定是动了一番心思的。这是一座废弃的旧城,但毕竟有过人的气息,而且也不会有人惊扰他。我甚至想到他的骨殖,这么干燥的地方,骨殖一定能够长久保存。

一把细土从我的手指缝滑下,飘落到他的坟头。

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古城。

但是多年以后,当我在我的家乡,手里拿着一本《陕西省革命烈士英名录》(第五卷)的时候,我看到了熊静成这个名字。这本《英名录》上这样记载:熊静成,男,汉,陕西省汉中市铺镇区新南街七号……

哦!我这才记起来,20世纪50年代,今日的铺镇曾经一度是当年的南郑县县城所在地,难怪墓碑上把他写成了南郑县人。

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但是,和我同样曾在塔什库尔干戍过边,却故去了安葬在那里的我的同乡,以及这座石头城的故事,我大概就知道这么多。

2001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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