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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香翠冤命（第2页）

听到这话，旺财兴奋道：“啊，太好了！”他跑出去叫：“我娘也要玩躲猫猫！”孩子们听了马上赞成，一起进了厢房，用石头、剪刀、布来确定谁先躲藏。最初的两三次，由她寻找孩子们的藏身之处。后来，她又当藏起来的一方，跟孩子们一起钻进壁柜里，躲在桌子下面，想尽办法隐藏身躯。香翠一个人躲在她房间的壁柜里，找人的孩子一边叫着“旺财，找到了！”一边从一间屋子转到另一间屋子，声音逐渐微弱。有的孩子“哇”地大叫着从藏身之处跳出来。一会儿，躲藏的孩子们逐个地被找到了。还剩下一个人，孩子们一起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却始终没找到。有孩子在问：“旺财，你娘躲到哪去了？”另一个孩子说：“估计躲出去了！”说着，旺财渐渐接近了壁柜叫道：“哈哈哈，娘肯定在壁柜里！”接着，门前传来了低声私语。香翠马上就要被发现了，她想再让孩子们急一阵，于是偷偷打开了放在壁柜中的大木箱盖子，躲进去，盖上盖子，屏住呼吸。里面放着软乎乎的被褥，正好像躺在床上一样，既安逸又舒适。她刚盖上箱盖，就听到咣啷一声打开壁柜门的声音，一个孩子叫道：“婶娘，找到你了！”

“啊，没有！”

“可是，刚才还有声音呢！是不是？旺财？”

“那一定是你听错了！”

孩子们天真无邪、叽叽喳喳地有问有答，都没发现有人偷偷地躲在黑暗的壁柜里。

“有鬼！”突然有人喊叫，孩子们哇地惊叫着逃走了。接着，在很远的房间里听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婶娘，出来吧！”好像是又打开了那边的壁柜找香翠。

在黑暗的箱子里，香翠的心情格外好。她想起了少女时的回忆，突然眼眶湿润了。这个旧箱子是她的嫁妆之一，是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她记得，她常常把它当作娘的怀抱一样，躺进去玩。这时，娘慈祥的面容像幻影一样浮现在黑暗中。她回过神来，孩子们好像是找烦了，外面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个孩子扫兴地说道：“没意思，到外面去玩吧！”香翠听到这些，才打算从箱子里出来，让焦急不安的孩子们大吃一惊，于是使足力气往上举起大箱子的盖子，可盖子纹丝不动。她又试了几次，依然没打开。接着，她才明白她把自己关在大木箱里了。

木箱盖上装着子母扣。刚才盖上盖子的时候震动过大，拨到上面去的母扣落了下来，与子扣扣在一起，如同锁上了一样。过去的大箱子木头结实，四角镶着铁板，非常坚固，合页也同样牢固，没有外力帮助，箱子是很难打开的。

她边砰砰敲打着箱盖，边大声喊旺财的名字。可是，孩子们好像已经跑到外面玩去了，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不断地喊厨娘的名字，使足了所有的力气，在木箱中乱踢乱撞。厨娘可能是去厨房了，或是去河街买啥东西去了，依然没人回答。

香翠一边烦躁不安地喊着，一边想可能谁也不会来，没过多久，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缺氧。由于刚才激烈的折腾耗费了体力，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一想到要这样窝囊地死去，香翠便重新铆足劲，拼命地又踢又打。她要是个男人，这么折腾很容易把大箱子弄破；可她毕竟是女人，胳膊怎么也使不出那种力气，而且缺氧造成的呼吸困难步步逼近。因为疲劳和恐惧，她的嗓子变得干燥，恐惧和痛苦也相应地增加了。

她一边挣扎，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咒骂着厨娘，也咒骂赖四，甚至咒骂儿子旺财。她期待他们能早早发现自己。黑暗中，香翠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嘴，苟延残喘。她明白这样做也毫无用处，可是两只手还嘎嘎吱吱地拼命抓盖子，抱有一线获救的希望。

四爷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午时三刻，正是香翠在大箱子里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时候。他走进门，院子里没有任何人，几个厢房里连个人影也没有，香翠也不在。难道她出去幽会去了？四爷大声问：“人都死了吗？”

“来了！来了！”接着厨娘一边回答一边惊慌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四爷忍着怒火急迫地问：“她们人呢？”厨娘说：“大太太去城隍庙一直还没回来。”四爷又急迫地问：“那三太太呢？”厨娘说：“在屋子里。”四爷疑心道：“哪有呀？”

“啊，是吗？她不是和旺财他们几个孩子在屋里玩躲猫猫吗？”听到这，四爷恢复了平静，冷言冷语地命令道：“你去找一下，要是在河街串门，就算了！”

赖四进了茶室，在茶桌前面站了一会儿，开始泡茶喝。正要放茶的时候，突然，仔细一听，发现从三太太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嘎吱嘎吱声。再仔细听，觉得好像是嘶哑的人声。他停下手来，忍住恐惧打开了门。接着，发现刚才没注意到壁柜的门开着，声音好像是从那里面传来的。“救命！是我！”那声音极其微弱，似有若无，却异样清晰地敲击着赖四的耳道。这毫无疑问是三太太的声音。他吃惊地走到大箱子旁，一边打开挂钩，一边说：“啊！你躲在大箱子里干啥？是躲猫猫吧？真是胡闹……可是，为啥锁上了呢？”

他打开子母扣，稍微抬了抬盖子，突然想起了朴团长一个时辰前对自己的嘲弄，羞辱让他改变了主意，死死地把箱子盖住，再次挂上子母扣。

这时，香翠在里面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赖四觉得她还在用微弱的力气往上顶盖子。他急忙关上壁柜门，跑回茶室，他心惊胆战，坐立不安，犹豫纠结得几乎要疯了。他又安慰自己：那子母扣是自己锁上的；而且孩子们和厨娘也可以证实，香翠与孩子们一起玩游戏，不小心将自己锁进了木箱里。

壁柜里面执着的声音已经衰微得几乎听不到了。他又把耳朵贴在壁柜门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凄惨的摩擦声仍未停止。害怕和恐惧，让他瞬间想重新打开盖子。可是他很清楚，香翠一旦活过来，让朴团长知晓，他赖四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赖四更不敢救她了。直到木箱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才带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冷静退出了房间，回到茶室开始泡茶。

那天晚上到了八点多钟，赖四巧妙地诱导厨娘去发现了尸体，满城一片哗然。除了亲戚、进进出出的人，朴团长还特意带着医生和警察赶了过来，塞了满满一屋子。验尸的形式不能省略，在香翠尸体四周站着各种相关的官员。验尸的手续没出现任何意外，调查的结果是：香翠躲进箱子时，子母扣意外锁上了。所有人都没听到箱子中的喊叫声，香翠不小心自己把自己锁进了木箱，意外窒息死亡。伤心的大太太和痛哭流涕的赖四显得无限悲伤！

大箱子被抬到了房间中央，一个警察亲手打开了盖子。油灯照着香翠丑陋扭曲的脸。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蓬乱不堪，临终时张牙舞爪的手脚、脱落了指甲的血淋淋的双手、迸出来的眼珠、大张的口，惨不忍睹。

警察等人陆续走后，大太太注意到了大箱子盖子里面的抓痕，无论是谁，只要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赖四和银水莲久久凝视着箱子两端影子似的抓痕，那抓痕既模糊又狂乱。大太太仔细审视后，发现那抓痕像是个“四”字。

“是四爷你的名字。”银水莲凝视着赖四，低声说道。赖四这时显得异常冷静，他想不到香翠竟执着地写下了这样一笔。这简单的“四”字不仅指出赖四是罪魁祸首，还有对他的诅咒。可不幸的是，香翠还是抱憾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