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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2页)

我叔叔去了乡政府后沟那块金灿灿的梯田。往日里,他最爱去田边了。哇,随着风势,那一大片的油菜花或者玉米就像一水库的水在晃动着,金灿灿的,但这金灿灿的景象硬是被那群野蛮的兽类给提前收割了。这些家伙的胆子太大了,一点也不给乡政府面子,这让叔叔这个副乡长的脸往哪里搁呢?区上领导县上领导来视察检查工作,拿啥子给人家看呢?叔叔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他似乎看到一群野猪嘴上叼着苞谷背上扛着麦子,正呼哧呼哧上山顶呢。

天空飘着毛毛雨,叔叔就带着几个人上了坡。大黄的鼻子贴着地,荆棘丛生的小道上偶尔可见野猪清晰的脚印。渐渐接近了山顶,大黄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了,叔叔觉得野猪快要出现了。他安排三个人分别守在野猪必经的三个路口,自己则跟着大黄继续往山顶攀。躲在树丛后的野猪猛然扑了过来,尖锐的獠牙闪着凛冽的寒光。趁大黄躲闪的瞬间,我叔叔朝野猪放了一枪。野猪大吼着钻进了幽深的灌木丛,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跟在它身后的人和狗。它终于走不动了,身子靠着树,张大了嘴。大黄扑上去咬住了它的脖子,那被子弹击伤的脖子汩汩地喷着血。野猪任大黄咬着自己,歇息了一会儿,便咬住了大黄的腿。叔叔拿枪托狠狠砸野猪的脑袋,但野猪将大黄的腿咬得更紧了。叔叔搬一块石头砸野猪的头。不知什么时候,野猪不动了,但它嘴巴依然狠狠地咬着大黄的腿。

我叔叔背着断了一条腿的大黄,从山顶往下拉野猪的尸体。天黑透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路边房屋里一簇摇曳的灯火。

从夏河到莽岭有十几公里,而且要翻过十几座山。我叔叔那个晚上就发烧了,一直烧到了四十多度。天亮,他被送到了镇医院,他在镇医院高烧了两天。断了一条腿的大黄一直守在他床边。那头野猪的肉分给了周围的村民。叔叔病好后又带着瘸腿大黄上了山。

他在西山坳发现了那群野猪,大大小小十几头啊。那头母猪的身下还有几头吃奶的崽子。无怪乎那头年老的野猪带着一身的伤,翻了那么多山,引开了要灭掉自己家的猎狗和猎人。我叔叔看着那些猪崽,突然对那死去的野猪生起了深深的敬意。他坐在野猪窝旁,默默地抽了一支烟。他不知道拿这些野猪怎么办。杀了,还是放了?

他终是没了法子。那头做母亲的野猪似乎看出了叔叔的心思,它叫了几声,带着十几头野猪爬上了山岭。直到我叔叔离开了夏河,那群野猪也再没有回来过。

后来,因这次打猎,我叔叔被一直盯着他的王乡长告到了派出所。警察来的那天,他刚从地里查看灾情回来。警察在他的床底下搜出了五发子弹,那支半自动步枪也成了他的罪证,他被警察带上了车。

爷爷去看守所,叔叔隔着铁窗,微笑地面对着他日趋苍老的父亲。

我叫你不要玩枪,你不信,这回信了吧?爷爷抓着冰冷的铁栏杆说。

我不后悔,叔叔说,我是打野猪,为老百姓除害,组织应该奖励我,举报我的人瞎眼了。

我爷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末了,说,那你就好好在里面待着吧,你也该受受教育了。

他的目光绕过铁栏杆,看着我爷爷跌跌撞撞地往出走,白花花的脑袋咚地撞在了门柱子上,似乎不觉得疼,身子趔趔趄趄的,渐渐隐到了门外。

叔叔将父亲给他的烟揉碎了,把烟丝扔进嘴里咀嚼着,几滴泪水哀伤地挂在他乱糟糟的胡子上。

快去找你爸爸,说我被人栽赃陷害了。叔叔对前来给他送衣物的婶婶说。

叔叔再回到夏河的时候,大黄已经死了一个多星期了。那天烦闷的大黄上了坡,它走到那片苞谷地边,一个铁夹子夹住了它的脖子。它试探着动了动,但夹子夹得它喘不过气。它跟着主人见识过这种铁夹子。这种夹子上经常夹着放松了警惕的兔子松鼠黄鼠狼。

叔叔最看不起下夹子的人。他也三番五次地从夹子上救过那些小动物。大黄无助地喊了一声,便躺在草丛里。它看见我叔叔朝它走来,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泪水长久地挂在了眼角。

我爷爷把大黄抱回来埋在了门口的苹果树下。

我叔叔在坟边哭了很久。

他给大黄立了一块水泥碑,上面写着:义犬大黄之墓。

闲置了一年多的查一冰终被组织起用,当上了洛城教育局局长。说来也是他的运气好。他的前任因贪污受贿五十万被抓,判了有期徒刑六年。这个被抓局长的前任,贪污受贿八十万,判了八年。再往前追溯,还有个局长贪污受贿一百多万,逃亡海外,至今还在被通缉。而三个重点学校的校长也不甘人后,纷纷刷新受贿贪污的先高,将从家长手里收来的择校费,毫无廉耻地装进了自己的腰包。组织上在考察教育局局长人选时分外慎重。但一些被考察者宁愿不提拔,也不愿来教育局当领导。据说在教育系统存在着一个以告状为主业的组织,这个组织里有教师、退休官员、人大代表、律师,他们善于给领导同志搜集罪证,然后精准投放,这也是教育系统纷纷出事的要因。仇恨谁,就让谁到教育局当局长。这个邪乎的传说在洛城政界曾一度流传。

我叔叔偏不信这个邪。组织上和他谈话,他答应得倒是痛快,经过若干程序,他就正式到任了。其时,他的岳丈,那个从前的张教干,已升任洛城副市长了。

在第二年的任上,叔叔大病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他的病竟然是在当副乡长时落下的。追捕那头野猪,一晚上翻越了十几座山,野猪最终毙命,而他的肺也在那持续四十度的高烧中毁坏了。自此,肺气肿和肺纤维化就伴随着他一路狂奔。

听闻我叔叔在洛城盖了一栋四层楼,我爷爷专程去找他了。我爷爷第一次来,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我叔叔的家。他咚咚砸了半天防盗门,电动门才哗啦啦地升起来,我叔叔的脑袋从门下伸出来,见是我爷爷,大惊,你咋来了?

我爷爷背着手进了客厅说,大白天人在屋子里锁上门干啥?

叔叔说,来找的人太多了,不锁门不行。

客厅沙发上竟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站起来说,查局长,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儿子的事情就多拜托你了。我叔叔说,你先回吧,这种事情还是要上会的。那人刚要走,我爷爷说,你不是李家学老师吗?听说你调到峡河当老师了?那人的脊背已经伸不直了,他佝偻着腰说,我调到峡河都五六年了,原先一直在咱们柳镇,我和查局长早先还是同事呢,都在上马石小学当过老师,也是有缘分,查局长现在是我们的局长了。我爷爷依稀还记得当年的事,他说,当年就转了你一个公办,一冰还叫人告了,连个民办都没当成。李家学一阵猛咳,他拍打着胸脯说,查局长是我们洛城有史以来最好的局长,我们洛城教育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发展好时机。我爷爷还欲说时,叔叔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让人通知你。李家学千恩万谢地走了。我爷爷说,谈工作不到单位谈,咋还跑到家里来谈了?叔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你不晓得,办公室就不安宁,我刚坐进去,门口找我的人就排成一个长队,人来得没完没了的,烦死人了。

我爷爷的目光看着客厅里那台几乎占据着一面墙的电视机说,你一个小局长就有这么忙,那市长书记估计忙得连撒尿的时间都没有。

书记市长自然比我忙多了,叔叔递给我爷爷一根中华烟说,这个烟好,你抽吧,一根要三块多呢。我爷爷接过来扔到茶几上说,这哪里是我们老农民抽的烟啊?一根烟三块,一条烟六百,你一个月抽几条啊?叔叔没有理解我爷爷的意思,说,先前一个月也就抽五六条,现在抽得少了,肺不好,不敢多抽了。

我爷爷看着沿客厅蜿蜒而上的楼梯说,你现在还喝酒不?叔叔回答道,先前在乡镇工作,哪一天不喝啊?只要下乡,没有不喝的,啥酒都喝过;现在身体不好,不敢喝了,喝也只喝五粮液茅台。

我爷爷摸着栏杆上雕刻的花纹说,五粮液茅台好喝吗?

叔叔脸上现出了丰富的表情,当然好喝了,他说,一瓶子一千多呢。我爷爷身子靠着上二楼的扶梯说,你现在一个月挣几多钱啊?叔叔以为我爷爷是问他要钱的,便道,也就两三千块钱,根本不够花,两个娃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城里的花销又大,不像农村,啥东西离了钱都不行。

那你每个月抽五六条烟的钱从哪里来的呢?我爷爷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你这点工资,在城里盖这么高的楼房,你们一家四个人,盖这么大的房子干啥啊?你晓得柳镇人现在咋说你吗?说你现在黑得很,手黑心黑,办大小的事情都收钱,都要拿好处,没有好处不办事,不管是老乡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柳镇人把你的楼房说得神乎其神,说你这个房子没有七八十万盖不起来。查一冰,我问你,凭你的工资,你能盖起这么漂亮的楼房吗?

都是贷的款,我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账。我叔叔喘着气说,外面人冤枉我,你是我爸,你也不相信吗?柳镇人见过啥子世面,我这楼房放在洛城那算个啥子嘛。这一片领导干部盖的楼房多了,比我的气派的多的是,你们没见过,就以为我的好,我的算个啥?我都是在银行贷的款,谁嚼舌头,谁给我去还银行贷款啊。我来洛城前几年,到处租房子,像一只狗一样,没个固定住所,咋没有人说把他的房子让我们家人住呢?叔叔愤愤地说着,大口地抽着烟,大声地咳着。

我爷爷用手里的拐杖咚咚地敲打着亮闪闪的地板说,我是来提醒你的,我听到的太多了,不好听的我都说不出口。反正你心中要有数。我每次提醒你,你都不听,以为我害你呢。我看电视上经常有贪官被逮了,被抓了,被判了刑抄了家,你要注意,不要被人当了典型。我给你说过不要玩枪,你不信,结果咋样呢?

我不怕,叔叔咳着说,我做事心中有尺寸,不会犯那些低级错误的。你也不要听我们柳镇人胡传谣言,别人说我的时候,你要给我辟谣,不要听那些烂心的人胡说。有的人,你一件事没有给他办,就把他得罪了,给你捕风捉影地胡说。我给咱们柳镇人办的事情还少吗?把乡镇中学的几十个教师调到了洛城,从山沟野洼进洛城容易吗?我给咱们那里修了十几座桥,打了十几眼水井,给十几所学校维修了校舍,我这不是给乡亲们做的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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