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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 云动与心动（第4页）

还有诸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等大量名作。

二十年的起起伏伏，足以让王维学会如何去面对人生。

平淡的日子很快就被残酷的战争生生撕裂。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长安沦陷，王维不幸被叛军俘虏，被迫出任伪职。

战乱平定后，朝廷开始清算为安伪政权效命的叛官，王维因做过给事中，直接被下了大狱，按律当以投效叛军罪斩首。

生死关头，其弟刑部侍郎王缙拿出王维被俘时写的《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陛下，吾兄此诗，情真意切，他无时无刻牵挂着朝廷，哪会真心为叛贼效命！”王缙为搭救老哥，自愿削籍为民，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帮王维无罪开释，王维被降为太子中允，又迁中书舍人、尚书右丞。

此时的王维，早已不再关心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佛系”官员，有事上朝，无事还家。

无论是写诗作画、钻研佛学，还是悉心整修在终南山的辋川别墅，王维真正做到了身在朝堂而心在山水，特别是接连失去三位挚友——孟浩然病危，崔希逸遇害，张九龄病逝——更让他坚定了余生的信念：不畏将来，不念过去；随心而动，随性而为。

五

人生的最后两年，王维主动把居住多年的辋川别墅整改为寺院，并将自家庄田产出的粮食捐赠出来为灾民施粥。

平日里，他或是一叶扁舟，乘兴游览；或是渔樵江渚，随性赋诗。亦仕，亦隐；亦人，亦佛。

一首《终南别业》，道尽他对人生的洒脱：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须发花白的王维最喜欢抬头看云，一看就是许久，没人知道他怎会有如此癖好，难道云里有花不成？

云里无花，却有人心。

人心不动，万籁俱静。

“摩诘，你可知道，天上的云为何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父亲多年前的偶然发问，始终困扰着王维，他直到人生末年才最终顿悟。

“父亲，我原以为这是个物理学问题，没想到您跟我谈的是哲学问题。必须承认，还是您高明啊！”

王维终于认可了父亲的观点，云就是心，心就是云。

人心浮动，云的变幻就不会停止，只有保持一颗菩提之心，看开物我境界，看淡是非成败，才能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某日，王维正在给故人写信，写着写着，感到视线有些模糊，继而有些困倦，于是停笔合目，在榻上安然坐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这是属于“诗佛”最好的结局。

人生就像迷宫，用上半生寻找入口，用下半生寻找出口。

当王维走过唐朝的辉煌和荒芜，走上巅峰再坠入谷底时，他终于走出了人生的枷锁和藩篱，找到了迷宫的出口。

王维一生无儿无女，然子女有亡日，诗文却可以永生。

王维，也可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