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先记下了宋之问的名字,然后先下手为强,直接面见李显,诬告王同皎等人意图谋反,拉皇帝下马。
李显连想都不想,就让武三思把王同皎等人抓捕入狱,直接判处死刑。
一号首脑王同皎临刑时,意气自如,神色不变。
二号人物张仲之在被审讯时昂然不屈,手臂被打断依然不发一言。
三号人物周憬听闻事情败露,自知难逃一死,他跑到比干庙中,留下遗言:“比干,古之忠臣,当知我周憬之忠。武三思与韦后淫乱,危害社稷,必遭天谴!我死之后,把我的头悬挂在城门上,我要亲眼看到这两人身首异处、曝尸荒野!”说罢,周憬自刎而死。三人皆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
在这场惨烈的谋反案中,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宋之问,他因举报有功,不但免了私自逃回的罪责,还被提拔为鸿胪寺主簿。
只不过,行为卑鄙的他,难免成为同事们暗自批判的对象:“看到没有,这就是宋之问,张仲之在他危难时好心收留他,这厮却忘恩负义!交朋友可不能交这种表面兄弟啊!”
这样的评价,宋之问不是听不见,而是不在乎。
此后,他重操旧业,专职为权贵歌功颂德,他夸武三思是大唐的夜明珠(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武三思死后,宋之问又迅速和李显的女儿安乐公主、李显的妹妹太平公主打成一片。
这两个女人都想拉拢宋之问为个人专职服务。宋之问很无奈,为了不做双面人,两边都得罪,最终选择加入安乐公主的队伍。
其实,无论选择哪边,宋之问都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他实在低估了嫉妒心的威力。
太平公主是个“柠檬精”,她见宋之问投入政敌的阵营,心中甚是愤怒,本着“你好就是我不好”的原则,太平公主在老哥面前告了一状,诬陷宋之问怀有二心,非逼着老哥把他贬往外地。
李显很,只盼着耳根清净。他依然不查实情,就把宋之问贬为越州长史。
宋之问只得灰头土脸地离开京城,临行前,连个送行的朋友都没有。
望着宋先生蹒跚的步伐,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的路人对同伴戏谑道:“你看那人衰的!”
这句话,宋之问没听到,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为时已晚。
五
景云元年(710)六月,临海郡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联手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拥立睿宗李旦登基。宋之问因依附张氏兄弟和武三思,再被流放钦州,后又改为流放桂州。
终于,宋之问的老上级们全部倒台了。
在这种失去一切的惆怅和孤寂中,宋之问开始写诗,为自己写诗。
他一生的名作,几乎都是在被贬后写出的。
比如《送杜审言》:
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
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
别路追孙楚,维舟吊屈平。
可惜龙泉剑,流落在丰城。
还有那首最出名的《渡汉江》: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朝局的动荡、荣辱的无常,让宋之问感触颇深。由风云变幻的朝堂来到风景秀美的广阔乡野,他的思路逐渐开阔,心灵终获洗涤,境界迅速提升,他真正意识到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幼稚,多么令人汗颜。
只可惜,宋之问的诗品刚刚起飞,肉体就必须下地狱了。
李隆基甫一登基,就惦记上了远在桂州的宋之问。他觉得宋之问是个滑头,底子又不干净(武氏余党),没准哪天看不住又跑回来搞事情,干脆赐死算了。
当使者把催命的诏书一字一句读给宋之问听后,宋之问一身冷汗,精神恍惚,他突然深刻地感受到:死,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世界那么美好,我还没活够啊!
一同被流放岭南、一同被赐死的好友祖雍就相当坦然:既然当年站错了队,那么早晚都会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他见宋之问六神无主,就主动对使者说:“老宋还有妻儿老小,请您让他缓一缓,顺便交代一下后事。”
没承想,宋之问见到妻子,还是颤抖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害怕到这种程度,连祖雍都忍不住了:“老宋啊老宋,你我辜负朝廷,罪本当死,你就是求生欲再强,又能拖延到几时呢?”
宋之问听了这话,终于万念俱灰。他平复了下心情,草草交代完后事,然后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结束了自己可悲可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