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少年骄傲,权势滔天的将军意气彻底烟消云散。
这幅态度令萧骋莫名回想到那日登门将军府,燕羽衣带给他的奇异陌生感。
仿佛是两个陌生的人格于意识间反复碰撞,相互摩擦后又骤然难以融合地急促分离。
他无法拼凑起对那个过去的燕羽衣的记忆,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却能够回到那年大宸初见,盛景摇曳,人影绰约,摩肩接踵的缭乱。
燕羽衣再次开口说了些什么,声音于之前的呢喃而言,简直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呓语——
“兄长。”
萧骋以为自己听错,伏至他半寸距离。
“兄长。”
这次是真真切切,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过程,只是清晰且直白地念出某个代表关系的昵称。
兄长。
能够让燕羽衣在梦中也要呼唤的兄长。
究竟是谁?
只要是见证过燕羽衣那场比武的人,都不会否认他断亲的决心,甚至更有甚者,将此种举动写作话本坊间流传,把燕羽衣描述为毫无感情,只知杀戮的动物。
生气往往是拥护燕羽衣的那批将士,燕羽衣本人倒没什么其他的情绪波动,甚至可以说,除了名声有损外,他行事日常如旧。
而燕羽衣自打回了京,便什么都淡淡的。
既不与部下来往,也未参与过什么雅集,唯一一次露面,还是皇帝围猎那回,为了寻找折露集而专程前往。
萧骋的脸色缓缓地沉了下去,双手平放在腿面,但拇指却深深地在食指指腹中留下痕迹,大脑转得飞快,疯狂地“笼络”着近年来,有关于燕羽衣的一切记忆。
他断断续续地拼凑,却只能像是音律遗留于世的残章,无法找到关联,何况还要与现在有所联系。
之前去浣竹溪,两人曾有过不快,萧骋只是为了达成惹怒他的目的,从而采用激进的争执手段。但燕羽衣却偏偏回他那句,我不是燕羽衣的话,你又能从哪里找到第二个燕羽衣呢。
后来,后来狸州城内的除夕,他跳下马车,失态地在人潮中狂奔,冒着被西凉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捉住疑似家主的身影。
那个时候,萧骋以为燕羽衣是真的对父亲感情至深。
可如今呢,他甚至连祠堂的列祖列宗都不放在眼里,对成为自己父亲的男人,更是从未提及过任何眷恋。
他就像是个独立的个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毫无感情,天生属于沙场的战神。
“兄长……”
萧骋眸色深沉,目光寸寸扫过燕羽衣安静的睡颜,他用手背抚过青年高挺的鼻梁,从最低攀登至顶峰。
“兄长是个代号。”
依据最原始的直觉,萧骋判断道。
但这种称呼是否过于占尽便宜,以燕羽衣的性格,会愿意屈居人下吗。
萧骋转念又想,抛弃那些杂念,只是从这个字眼最基础的地方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