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运发看看冷秋风,又看看冰娇,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你何婶子家里,有人去吗?”
“也没有见到人去。”
“李百川死了,她一个女人,又带一个孩子,不容易。李百川活着的时候,俩人感情很好。可能是一时想不通。郑书记,你呢,代表公社,是否去看看?”她建议。
郑运发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说:“冰娇想得对呀!”很佩服地看看,接着说,“我真有点后悔,要是当初喊他一声,不知道能跑得出来不?”
冷秋风说:“郑书记,你也不要自责,当时,要不是跑得快,我们恐怕也命丧黄泉了?”
夏冷子补充说:“再说,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处呢?不如冰婶子说的,去看看,安慰安慰。”
三人同时向夏冷子看看,觉得不是这么大的孩子能说的话。夏冷子看看三位,心里有点高兴,忙吃了点饭,就要起身。
吃过饭,四个人一起去了。
何群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目光呆滞,也不说话。
吉祥刚刚学会走路,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好像很害怕,赶忙往他妈面前跑去,藏到他妈怀里。
何群抱着孩子,看看冷秋风,又打量一下郑运发,目光狐疑,也没有让座。
冰娇,本来站在最后,这时,走上前,介绍说:“大嫂,公社郑书记来看你来了。”
何群又看看郑运发,仍没有说话。
郑运发说:“大嫂,老李去了,是为人民去的,是英雄,你不要太难过。这次大水,是修正主义作怪,怪只怪修正主义。”
何群没有吱声,连眼睛也没有翻一下,仍在那撕粗布褂子,吉祥偎依在她怀里,露出怯生生的一双眼睛,盯着冰娇。
看到吉祥的一双眼睛,来的人心里都有点震撼。这是一双并不大的眼睛,那惊恐的眼神,有点李百川的影子,那眼神仿佛害怕这一群人,马上要偷去她的妈妈一样,死死地抱着何群。小孩很可爱,很真诚。冰娇,想到了自己,想到爷爷活活被土匪烧死时,散发着烧焦的臭味,让人作呕的肉味儿。当时还小,眼睛就跟吉祥的眼睛一样,翻得大大的。
她的内心,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共鸣,她蹲了下去,喊:“吉祥,来,让姨抱一抱。”
吉祥昂着头,看看妈妈,何群没有反对,就松了手。她抱过吉祥,心里感到温暖,在吉祥的脸上吻了两口,说:“等妹妹长大了,你们在一块儿玩儿,好吗?”吉祥的眼睛柔和多了。放下吉祥,她跟何群说,“嫂子,全大队,谁人不知,大水无情。大水那天,我刚好生孩子,又难产,我都不想活了,但是,我一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心里就难过。心想,孩子还没有出世,我怎么能死呢?要死,也要看看孩子是什么样子。这么一想,就想活了,我不是硬挺过来了?”
何群抬起头,看看冰娇,虽然胖了点,但是,很丰满,更有女人味儿,又看看自己,她没有说什么,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
“嫂子,我们是邻居了,你有吉祥,多可爱呀,这么小,这么懂事,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呀。今后,你家要有什么事情,尽管喊,我会来帮忙的。”她显得十分真诚,苦苦劝慰道。
何群才从干瘪的眼窝里,挤出一点儿泪水。
郑运发说:“现在虽然没吃食堂了,但是还是一个小队、一个大队、一个超美公社,都是一家子。生产队的干部会照顾你的。秋风,你在这次修水库当中表现很好,我回去以后就跟书记建议,让你入党提干。李百川,本来说修水库之后,你俩一起进班子,没想到会发大水。发大水,损失最为严重的是谁?是党,是人民。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把李百川没有完成的事业完成。”又说,“秋风,你还得跟我到水库去。”
郑运发说过,去摸吉祥,想亲热一下,没想到吉祥不让摸头,一扭,一撅屁股,跑了。到他妈跟前,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儿往郑运发甩去,还瞪着眼。
郑运发没有说啥,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