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传得很远,临大队的都知道了,说冷家办喜事真是了不得,几百人都去了,那场面,几辈子也没有见过。
人都走了,闹房的人也已经散尽。土坯的房子,一盏煤油灯在山墙上亮着。在房屋里,点着几支蜡烛,茅草的房子,也显得满屋的红光,满屋的喜庆。新娘在床上坐了大半天了,新郎还在屋子外面,一动不动地在那待着。
她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客人,点着头说着话。人群散尽了,回到屋里,看见儿媳在床上,红兜儿似的盖头还顶在头上,就喊:“秋风,秋风,你累了吗?还不睡觉。”但是没有声音。她在外面土墩上找到了儿子,把他拖到屋里,看着他揭开了盖头。
她笑了,高兴地笑了,看看儿子、儿媳,觉得十分幸福。累了一天了,也该留点时间……想到这,说了几句话,也回西头屋子睡去了。
花少荣先睡。
灯还在亮着,花少荣睡醒一觉儿,冷秋风还是没有睡。
她实在忍不住了,忽然感到心里难过,忍着泪水,柔声说:“秋风,睡吧,难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吗?”
他没有吱声。
“难道我嫁给你,是配不上你?你错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不就是腰细点、脸蛋好看点吗?可惜,她是地主的后代,是地主羔子!地主羔子,你懂吗?”她感到委屈,恨恨地说。
他惹火了,坐在板凳上,冷笑一声说:“是呀,她是地主羔子,地主羔子又怎么了?地主羔子,可比你长得美,她的心也比你美多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花少荣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自个儿做的事,你就忘了?”他提醒着说,“你不是会写信吗?公社有个秘书,不是你表舅吗?”
“有又怎么样?表舅还不是来给你贺喜了?”花少荣心想,表舅今天来,不是很好吗?
“哎哟,稀罕,稀罕呀!”冷秋风鄙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稀罕!”冷秋风正眼也没有看她,又继续说,“我稀罕的是,你这位表舅心肠太坏了!”
荣荣听到这里,浑身一颤,想想,表舅今天来,没有什么不妥呀?他是看他外女结婚的面子才来的呀,怎么能说出这话呢?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望着冷秋风说:“你说我表舅心眼太坏了,凭什么?”
没想到他跑到提包面前,拉开提包,掏出一沓信,一下子甩给了她。莫名其妙,她捡到一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和军队让冷秋风转业的证明,里面当然写清楚了转业的原因,那就是超美公社发去的一封信件。
花少荣看着,看着,傻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我得回去问问。”说着,就取衣服,穿上,下了床,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噙着泪水,出了冷家的大门。
深夜了,月亮已经落山了,外面漆黑一团儿。山乡的道路复杂,到处都是塘堰。花少荣回家,要经过好几口塘堰,还要翻过圆圆大山,大山的脚下,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花少荣是一个人走的。她走了,他却没有想到有什么危险,听到脚步声渐远了,他仿佛卸下了包袱,出了口长气,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夏冷子去放牛,走到前面的莲花塘时,看见有一团红红的衣裳,他就去用放牛鞭子拨动,一拨,发现是个人,吓得立即就惊叫。生产队里去了好多人,拽上岸,才发现是昨天刚刚结婚的新娘子——花少荣。有人立即向大队报了案,并叫夏冷子到冷家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