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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第1页）

齬坐下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也跟着聊了一些家常。到了坐桌子，吴明丽拿起架势来，说：“我既然不是说媒的，就不应该坐上面，主人自己坐。”这一说，可把冷秋风难住了。因为当地，来客，坐上首，才算这家懂规矩，否则，就是门缝看人，传出去，丢人的是主人。

左拉右拽，她就是不上坐，她心里也十分不高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她说：“吴主席，既然你是到我家做客，你不上坐，谁能上坐呢？你今天要是不到我家做客，那就请自便，连桌子也不必搬了。”

吴明丽听她口气，立即转变态度，谦虚了一下，坐到上首去了。

吃饭以前，吴明丽说：“冷支书，嫂子，我今天虽然是来做客的，但是我也是来说媒的，吃饭前呢，我得把话说完，也不需你们一定同意，或者说马上答应，我把想法说出来，是对是错，你们也不要见怪。”

“请吴主席说吧。”冷支书说。

“这门亲事，听说是你们指腹为婚的，过后，又订的是娃娃亲，这在全公社恐怕都知道了。既然这样，我来，只不过是走过场。走过场也得有人走。但是，你冷家想过没有，这样一来，你就落个背信弃义之名。今天我不多说，只说这一句。”吴明丽显然不高兴。

她不再说话，冷秋风也不再说话。但是，礼单没有收下，礼单，吴明丽又带了回去。

冷家地动山摇，第一次，两口子发生了口角，夏冷子说，她还打了冷秋风，嘴都打开了，他没有还手，气得蹲在地下只哼。

月亮跑了，跑到吉祥家去了，她让吉祥紧紧地抱着，哭着，说：“死也不嫁给那个傻瓜！死也不嫁给那个傻瓜！”

冷秋风在第二天找到了何群，话说得很婉转，但是，话音很难听。他说：“月亮是个女孩，大了，从小跟吉祥玩，惯了，但是，你也知道，月亮已经提亲了，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将来有工作，你家能比吗？”

“有些人，就像那古语说的，癞蛤蟆……我就不再多说了，毕竟是邻居，邻居好是个宝，不想把邻居关系弄僵。”冷秋风说着，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全大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不听话的，不论什么人。不知道你知道不？去年，扒坟，是中央政策，毛主席号召，我们大队就有人不响应。那个万大有，不说混得很好吗？平时都说他是‘光棍’，都怕他，尊重他，结果怎么样？不是照样让他戴高帽子，照样游街吗？”他抽着烟，威胁着说。

何群一阵激灵，打了个寒战，是呀，万大有，死了，死得好惨！死在屋里，几个月没有人发现，等到发现了，已经臭了，当时，抬棺的人都找不到。王老头同万大有是邻居，听到万大有整天哼呀，哼，不到一个月，头毛全成了球状，像毛狗，人也疯了。想到这里，她就想到儿子，怕冷秋风对儿子不利，心里发憷。

冷秋风看看她的脸色，继续说：“听说郑书记的儿子，很有一把劲儿，要是惹着了，哪天两个孩子打起来了，我们做大人的脸上也没有光呀？更何况，要是谁个打坏了，怎么评理去？我想，你还是帮个忙，让你家吉祥离我家那丫头远点。我们也在管教，这你就放心，只要你家吉祥不再搭理我家丫头，一切都好办。吉祥从小没有爹，我们不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等到吉祥毕业了，不也是当官的料子吗？”

何群没有说啥，回去以后，给儿子跪下，哭着对儿子说：“你不要再搭理她了，她是月亮，是天上的月亮，我们够不到，够不到就不要强求了。”

吉祥对他妈说：“你起来，起来再说。”

“你得答应我，不答应，我就跪死，跪死去见你那死爹，省得整天为你操心。”

夜里，吉祥哭了，心里很难受，难受得想死，但是，想到妈妈太不容易了，太可怜了，又不忍心去死。吉祥扳着他妈的头，跪在地下，哭得死去活来，哭到最后，摸着，盯着妈的白发，忍着泪水，点着头，说：“妈，我答应你。”

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了。卫星县、超美公社开会，开过会议之后，要派干部深入到大队，组织召开会议，传达上级会议精神，深入挖掘‘右倾’错误思想。

冷秋风算是明白了，不能一味地抓生产。抓政治，那才是关键。中央说，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阶级斗争一天也不能放松，阶级斗争就是政治。

郑运发分到跃进大队。吃饭，到群众家里吃，住在大队部。其实，群众很穷，少盐断油，但是，只要是大队能派公社干部到家吃饭，心里就高兴，觉得看得起，很有面子。

说是整风运动，实际上就是整干部。大队会计王忠民，账目被查了，虽然没有查出什么，但是，全大队都知道，都觉得有问题。冷秋风感到压力很大，说是查王会计的账目，其实就是查自己。说白了，就是他对自己有意见了。

冷秋风也走了几个大队，有的大队账目也查了，有的就没有。一问，查到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干部党员不满，说账目有问题，要查；另一种是十几年来风平浪静，说明什么，说明问题很大。最后一种，是郑运发在公社书记会议上提出来的，可能有所指。这样一来，他就有点惴惴不安。

郑运发这几天脸色也不好，显得很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找了一部分人座谈，并说：“你们的意见，不会公开，也不会反馈给支部。要公正、客观反映问题，不要隐瞒，隐瞒就是对党不负责任。”这样一来，就有人跳了出来。有个叫王晓满的，很会做生意。大队说，不准逢集，要一心一意搞社会主义，上街卖东西，是小私有，投机倒把，要坚决连根刨掉。这天，天刚亮，王晓满就把半个猪，用篮子挑着，上面盖着青草，到了街上。天刚刚蒙蒙亮，赶集的人逐渐多起来，王晓满就把篮子的青草拿掉，在那叫卖。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时正赶上冷秋风上街巡查，见到后，二话没说，就把没有卖完的两块肉提着，甩到茅厕里去了。王晓满哭得泪人似的，从此就恨死了冷秋风了。听了郑运发的话，王晓满心里就犯嘀咕，心想，报仇的机会来了。

王晓满悲愤地控诉：“郑书记，谁人不知，你是‘泥腿子’出身，干事肯定是向着穷人的。你这么说了，我就豁出去了。我揭发。冷秋风在大队，比恶霸还恶霸，欺压百姓，鬼见了都发抖。这点，你在账上能查得到吗？查不到。这年头，家家都穷得寒蛋，只有冷秋风家，整天有吃有喝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喝群众的血，啃我们的肉呀！”

郑运发看着听着，“嗯”了一下，记着，没有表态。

到了晚上，郑运发把冷秋风喊到大队部一间小房子里，笑着说：“冷书记呀，你这个大队会计，还是很好的，账目走得不错，只是，座谈当中，反映的问题不少啊。”又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虽然是上下级，更重要的，还是老伙计。我不能步步都护着你呀，你虽然是我一手提拔的，我也不能护短哟！”

冷秋风没有说话，回想很多事情，自己是得益于郑运发，人家求亲，回绝了，他没有说啥，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宽宏大量。想到自己是大队支书，他是公社副书记，革委会主任了，论官比自己大，论家庭，也比自己条件好，按说没有啥说的。但是，就是月亮不同意，妻子也不同意，怎么办呢？

冷秋风回去跟妻子商量，她还是不同意，并且说：“见到那孩子，觉得有点傻，叫月亮嫁给他，不是害了孩子一辈子吗？”

“这怎么叫害呢？我们家月亮许配给郑家，那是我们高攀。那孩子我经常见着，傻是不傻，就是说话有点结巴。结巴咋了？”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月亮喜欢的是吉祥，吉祥喜欢的也是月亮吗？”

“这我怎么不知道？那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想，吉祥这孩子，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他那家庭，能配上月亮？我们跟吉祥家住这近，说出去，脸还往哪搁？说给吉祥，我坚决不同意。”

她也觉得冷秋风这点上说得有理。李家，劳力没有，连烧饭的柴草都得到山上搞，女儿嫁到李家，是受罪。一想到这些，心里也难过。但是，她还是说：“你也知道，月亮从小娇惯，她认准的理儿，很难拉过来。”

冷秋风抽了一支烟，吐出了一口气，对她说：“大队最近也不安静呀。在工作组面前，有人说了我坏话。郑书记驻我们大队已经好多天了，今天把情况简单地反馈给我，这是给我一个信号呀。”

“秋风，在大队搞工作，不要跟风跟得太紧了。这政策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自古就是大官办人，小官办事，吃亏的还是小官。国民党的保甲长，不都被杀头了？这一方的老百姓搬不走，得维护。”

“你说得对。但是，你知道吗？不跟政策，你就会被打倒。月亮地大队的支书，换过多少茬了。不就是没有坚定的意志，没有跟紧形势吗？**不是又被打倒了吗？只是没有开除党籍，要是开除党籍了，一辈子就完蛋了。”

“月亮马上就要放学了。不说这些了，说这些我就烦死了。还是说说我怀的孩子吧？我怀的娃子，我想一定是‘放牛娃’。再说了，你孤门独户，不给你家生一个男娃子，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