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硕果仅存的获胜希望能支撑着他,直到彻底扭转乾坤的时刻到来。
又过了不知多少回合的交错,机会终于来了。不知是有意挑衅,又不知是偶然间的失手,原本应该是奔着划破天罚右臂衣袖而来的一条链锁竟在半空中卷成了三道圈,准确套中天罚的手肘后又迅速收紧。天罚只觉骨骼和肌肉传来一阵压扁了般的剧痛,却也敏锐察觉到了反击的良机——链子套中的是手臂中段,短时间内并不影响前端钢爪的操纵。
也就是说,在眼下这个短暂的瞬间,他是在以双爪对抗红的另一条单链。
尽管深知下一秒,红便可通过链条彻底操控住他那半边的手臂,但至少在当前的这个空档期,他可以说是准确找到了此次对决中胜算最大的一个瞬间。
天罚并未像红所料想的那般挥舞右手甩开铁链的束缚,反倒是就势抓住了链身,双腿紧跟着并拢,随即借助脚下横木发力向上方猛窜,在将停驻半空的玛莎雌狮拉进钢爪攻击的范围内的同时,也彻底与红平齐了视线。
耳畔响起近乎音爆的轰隆声,以及一众观众的尖叫、惊呼声,可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再关心这些了,此时此刻,他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了延伸出的那对钢爪之上。
就是现在,锁定胜局!双爪同时出击,攻击的延长线从两个方向划过红的腰肌两侧。
那一刹那,他期待着能在对方那金铜色的双眸中看到哪怕半分惊讶与恐惧——
但是他失算了。
红确实在他激突到面前的瞬间变了神色,可却并非是正常生灵该有的那般吃惊,而是——由原先近乎无聊时消遣的冷淡迅速转换为另一股极端的亢奋与激昂,像是对于眼前的情景期待已久了一般。
就在爪尖即将接触红的衣摆之时,束缚天罚右臂的那条铁链瞬间启动,在半空中周旋一圈的同时将剑齿虎甩开到四五米开外的高空,天罚的攻击路线顿时偏离,只能与悬空中徒劳地抓挠着失去目标的钢爪。
“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要更有趣,看起来这一个月的时光你没有白费。”说罢,红冷笑着抖擞起另一只手臂上的链条,飞速旋转起来,“不过很可惜——游戏该结束了!”
那一霎,夕阳的余晖与金属的反射光交相辉映,高速空转的链条于天罚的面前张开了一道剧烈的漩涡,乍看之下简直像是一阵卧倒的龙卷,又仿佛是夕阳在被大地吞噬前的最后一霎所爆发的剧烈塌缩。
她喜欢夕阳,喜欢那突然间迸发的美丽与转瞬即逝的遗憾,而眼下紧张至极点的对局更是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奋——恰如几万年前热带草原上,那些身为掠食之王的列祖列宗一般,喋血、桀骜,傲然成风。此时此刻,她竟已然忘却这只是普通的比武较量,而是将面前的天罚真正当成了一个对手,在身躯向下坠落前的瞬间,玛莎雌狮本能地使出了自己先前从未展示过的得意绝技——
夕晖血雨舞……
就在他和她同时耗尽向上的势能,并转而向下坠落之际,链锁展开的风眼处猛地闪出无数朵绚丽的链花——那不是真正的花,而是急速挥舞的链锁所幻化出的万千幻影。却见链锁金光如电,正如雨点般从各个方向朝半空中的天罚疯狂袭来,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其间。天罚的右臂被铁链牢牢牵制,他唯能使用尚且自由的左臂,以爪尖于身前来回劈砍、格挡开那些攻击。怎奈单手防御的效率根本无法与双手相比,更何况左手也并非是他的惯用手,有所疏漏自是无可避免。不一会儿,他只觉自下而上的打击接踵而至,前胸、腿脚、后腰等处都纷纷传来了沉闷的挫痛——红在亢奋中依旧保持了一丝理智,并没有用出杀招袭击要害,只是以链条如鞭子般抽打着他的身躯;像是嘲讽,又像是鞭策,固然见不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却也令他再一次深刻见证到了对方与自己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这可绝不是靠他卖弄点小聪明就能弥补得了的。
他真的后悔吗?不,能打到这个份上,甚至还能逼出大姐头从未展示过的大招,他已经足够满足了,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还不能算输——尽管他深知衣服表面之下可能早已被链条抽打得青紫一片,可按照比武约定俗成的规定,只要皮肤体表不见血,就不能粗暴地判定他输。他和她正处于坠落之中,也就是说,待稍后平稳降落在云梯上,重新找到可以发力的立足点后,他便能再次发起……
反击?待以眼角的余光瞥向下方时,他登时吃了一惊——云梯呢?
原本横贯于正下方的横杆与肋木竟已消失不见。
待注意细看时,他这才发现,高大的云梯不知何时已然崩塌、解体,无数散碎的各式零件溅落了一地。
天罚这才猛然记起,在自己先前窜至高空之时那阵奇怪的轰隆以及观众们的尖叫——那根本不是音爆,而是脚下云梯解体、散架的巨响,大家的惊呼也绝非感慨于战况的激烈,更是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比赛事故。
横贯两座瞭望塔之间的这座云梯本就是临时建筑,经受红双链的反复冲击、碰撞后早已是摇摇欲坠,又在天罚借势向半空猛窜之际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反作用力,故而难以支撑当场崩溃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较先坠落、背对地面的红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下方的变故,依旧兀自冷笑着施展那条单鞭向他袭来。而透过红密集的链花分明可见,在她身下十多米开外,一截折断的肋木正侧躺朝上锋芒毕露,锐利如矛的尖端直指红的背心窝——且相对距离正伴随着她的坠落还在急速减少中!
“危……”天罚刚想大声喊出提示,胸口却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鞭扫,涌入鼻腔与咽喉的气流连带着声带一齐岔住了气,登时再难发声。如此一耽搁,地面的距离便又近了几分,同时传来的还有红嘲讽般的笑声:“怎么这会儿怕死了?别担心,就算落到地面,还有缓冲地垫不是么?”
别担心个屁,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天罚不禁暗地里破口大骂,却又很快在心间刹住了嘴——眼下情况紧急,他连暗骂这点工夫都耽误不起了。
又一记鞭扫当头而来,天罚却不再躲闪或格挡,而是在铁链砸中自己额头的一刹那猛抬起左手,配合着右手一起紧握住缠绕在臂膀上的另一条链身——伴随着双臂的同时发力,他腾空中的身体瞬间改为了头下脚上的姿态,犹如导弹般飞速穿越着半空中链条组成的火力网,直冲向更下方的红。
由于彻底放弃了防御,他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内便同时承受了数十甚至数百下的沉重顿击,伤害已然超越了先前击打所造成的总和,左侧大臂更是被急速掠过的铁链侧面撕开了衣袖,留下了一道两寸多长的的划痕。
他已经先见血了,不过这并非红有意为之,毕竟就连大姐头也没想到他如此不要命,竟然硬是从漩涡般高速旋转的链条中杀出了一条路来。她还未来得及将另一条铁链召唤而来防御,天罚便已杀至近前,张开双臂,却没有像先前那样以双爪发动进攻,而是——
收起钢爪,自侧面抄出左臂横向截住她的柳腰,同时用尽全力,将自己厚实的身躯转至下方直面地表——直到在天罚怀中转过身后,红这才终于看到了下方那道近在咫尺的锋芒,可还没等她露出惊恐的神色,剑齿虎空闲的右手便已捂来,紧紧罩住了她的双眼。
“危险,别看!”
话音未落,周身便又响彻一片激烈的爆破声,仿佛整个天空都塌下来了一般——这次他可以确信,的确是音爆。
全场观众都惊呆了——就在那截断裂的肋木即将扎上天罚背心的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切却突然变得慢了下来,连带着周遭的空间一齐如涟漪般荡漾出波纹,仿佛是流淌的时间受到了某股力量的迟滞。几乎与此同时,伴随着剑齿虎身躯的逐渐透明化,他与地表之间忽的凝聚出一股剧烈的青色闪光,直照得众人难以睁眼直视。待回过神来时,却见原先坠落点的四周留下了清晰的爆炸痕迹,四散的云梯碎片也已瓦解为更多更密的残渣,而在半空中拥抱成一团的他俩则正如皮球般再度腾空而起,朝向另一边较为空旷的塑胶跑道上坠去。
天罚侧躺下来的左半边身体先行着陆,受惯性影响,他又直直地向前滑出了五六米远,这才逐渐停住——即便是半边的衣服已被摩擦出的火花灼烧得稀烂,模糊的血迹拖拽了一路,可他却依然紧紧抱住怀中的雌狮,绝不撒手……
直到这时,围观众狮方才想起发出惊呼,同时一齐从观众席上涌过来。可还未等他们靠近,躺在地上的那两个身影却又再次动弹着直起了身子——是钻在天罚腋下的红将他缓缓扶着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