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暗含试探。
雍盛垂着头,先是不答,等太后投来探询的目光才推辞道:“我朝至今尚未有天子登门吊唁之例,或可遣使前往,赐金治丧,再辍朝三日,准其入贤良祠,也算尽了心意。”
他这般回答,中规中矩,既不会使太后疑心千秋宴一案他牵涉其中,也不显得过于冷漠绝情。
像是第一次见到少年皇帝,太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半晌才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去办。”
又问:“听说你派人去看望慰问了那些被打的官员?”
“儿臣知道那日纵殿前司殴打官员并非出自母后本意。”像是生怕太后不高兴,雍盛迟疑踌躇道,“事后儿臣寝食难安,生怕这帮人从此心中生出怨隙,他们又都是素日里玩惯了笔杆子的文人,骂起人来最是促狭难听,儿臣是担心……”
太后冷笑:“担心从此哀家就被他们骂得抬不起头来?”
雍盛唯唯诺诺,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言官当然难缠,但他们不足为惧。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挨骂?你做得不好,他们要骂。你做得好,他们也要从中挑出不好的来骂。要是怕挨骂,只得不做事。不做事他们更要骂,骂你不作为。横竖都要挨骂,还去认真计较做什么?给自己添堵么?”太后说着起身,朝皇帝伸出手,“这都是当年先帝教哀家的,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你也不妨听听。”
雍盛口中称是,由着太后将右手挽上他的手臂,徐徐朝外走去。
夏夜的风卷着大地滚烫的余温,热烘烘拂在面上,带着庭院里各色花卉的混合香气,熏得人头脑发胀,而太后接下来的话却有提神醒脑之效。
“你要怕的,不是文人和言官,而是那些真正掌兵的人。”
雍盛心头一震,投去惊讶的一瞥,却只捕捉到太后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点到即止,又岔开话题,“方才你来时撞见婉琪了?”
“是。”雍盛只得顺着接话,“瞧太妃神色凄楚,似是刚刚哭过。”
太后嗯了一声:“你可知她来慈宁宫做什么?”
雍盛老老实实道:“儿臣不知。”
太后冷下声气:“你知道。”
雍盛只好改口:“左不过是为了三弟或右相大人。”
“不错。”太后颔首,“她来求哀家饶王炳昌一命。”
雍盛的手于袖内攥紧了,随即松开,笑道:“虽不知右相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但他毕竟是太妃的至亲手足,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